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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繞領地西北的大河幫助瑪拉索姆公爵達成了心愿,或者確切而言,遺願。

寬闊的水面庇佑了家園淪陷的人們,也為王國的保衛者提供了喘息的機會。

然而,脾性溫和的青年領主永遠不會再為朋友對他的美貌大加稱讚而暴跳了。

……

懷恩國王同樣喪生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入侵。但國王的死並未擊垮王國的意志。王國很快從措手不及中反應過來,進入了反攻。

數個月的流血,獸人被從艾爾文森林趕出。接着,指揮官菲斯托姆領導了第一次對暮色森林的搶灘登錄。

由於王國軍隊在渡河作戰上無法發揮他們最大的優勢——衝鋒,為了給後續的同袍爭取時間,先鋒部隊不得不與獸人肉搏拼殺,以至於幾乎全部捐軀,無論法師還是列兵。

他們的血沒有白流。慘烈的戰役後,暮色森林西部的北灘回到了人類手中。

於是,士兵和馬匹源源不絕地登陸。鐵蹄沿着河灘奔馳,以雷霆般的踐踏席捲了綠皮的入侵者;騎槍重新紮上了烏鴉嶺,帶着槍尖洗不盡的黑凝的血。

獸人敗退了。留下了一片廢墟殘骸。燃燒的房屋、焦黑的屍體,和慘白的牲畜骨架。

倖存者回到家園。幾乎在重建房屋之前,就為庇佑了他們的公爵和軍士們挖鑿了莊重的墓穴。

與此同時,犧牲的將士也被葬在他們倒下的地方,瑪拉索姆家的領地里新添了了大片的墓園。

很快,暮色森林的東部也被收復。埃伯洛克公爵帶着可怕的傷疤,帶着一小批護衛與領民,從南部叢林回來,領導人們重建家園。

就是那時候起,夜色鎮這一帶成了邊境重鎮。本地居民協助王國衛兵防守邊境線,抵禦東邊的獸人,為翻山越林、遠征沼澤地的軍隊提供後勤和支援。

然而,和平尚未真正降臨,就被再一次打破。

……

在戰爭爆發的第二年,萊尼王子加冕為王。

第四年,國王遇刺身亡,最高指揮官洛薩成為攝政王。

第五年,大批的獸人捲土重來,並且不再像以前那樣缺乏訓練和毫無組織——因為“它們”擁有了一個可怕殘暴的首領,奧格瑞姆.毀滅之錘。

這令形勢變得更加艱難。

不久,獸人再一次佔據了暮色森林,然後,“它們”摧毀了暴風城。原艾澤拉斯王國從此滅亡。

儘管到第六年時,人類摧毀了黑暗之門,並終於迎來了勝利,但短時間內接連歷經兩次浩劫,暮色森林西部瑪拉索姆家領地里的豐饒一去不復返。村鎮和居民恢復緩慢,烏鴉嶺作為安葬了大批死難者的墓地,逐漸成了那兒的新稱呼。

至於夜色鎮,如果不是因為正好位於王國邊境,具有軍事意義,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

即使如此,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暴風城對夜色鎮也漸漸變得漠不關心。無數可怕的亡靈在夜間的森林裡徘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狼人佔據了礦洞和南部的大農場。然而,王國卻連一個援兵都沒有派來,本地居民只能依kao自己來保衛自己。

烏鴉嶺的情況尤其嚴重,鄉間漸漸流傳起謠言,每當夜裡,死者們就會推開棺材,重新爬起來,在墓地里漫無目的地遊盪。

起初,謠言被禁止。但現在,再也沒人提起禁令,因為誰都知道,那是真的。

據說還有人看到過指揮官菲斯托姆。按照慣例,戰士的鎧甲和劍是他們最榮耀的陪葬品。於是如今,那個亡靈依舊穿着它身前的盔甲。

那兒是如此凋零墮落,以至於一兩年前,一位歸鄉的聖騎士都在那兒發了瘋。

三十年前,那兒繁榮熱鬧;現在,只有盜墓者、尋求邪惡力量的人,與無處可去的流浪漢才會在那兒出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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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城裡那位公爵大人在想什麼。”達爾塔對兩個年輕人小聲抱怨,“弗塔根可是個真正高貴的姓氏。”

這年頭,像書記員這樣小有財產又能讀會寫的平民所說的真正的高貴,是指浴血的高貴、責任的高貴。

查理明白。他還“知道”伯瓦爾.弗塔根是怎麼了。可他又能做什麼呢?陰謀的策劃者可是一條黑龍,而他一點也不想為了揭穿真相而死在龍爪下——特別是當這種嘗試註定以未遂結局的時候。

如果一定要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值得他押上生命與自由,答案也只有……

查理迅速望了一眼尤里,搖搖頭低低一嘆,默然翻看像冊。然後他手指一頓:“這就是那位瑪拉索姆公爵?”

由於達爾塔用動物的“它們”而非人類矮人精靈的“他們”指代獸人,尤里一直保持了靜默,沒cha話。這會兒看到最後一位瑪拉索姆公爵的畫像,一半驚嘆、一半故意:“大地之母哦,男人怎麼能長得這麼漂亮?!”

達爾塔被尤里的反應逗樂了,查理也是莞爾。之前回顧過去帶來的沉重氣氛頓時為之一松。

書記員笑過之後,喟嘆:“可他的確是個男人。”

“沒錯,他是。”查理認真端詳片刻,“畫得很好。特別是眼睛。”

畫中人剛剛繼承爵位,尚未滿二十歲。着正裝、持權杖,皮膚白皙,相貌柔美。但他的眼神堅定犀利,而這足以說明一切。

……

教堂就在小廣場另一邊、旅館的斜對面,走過去只要幾分鐘。所以,當小座鐘走到九點二十分左右,查理和尤里方才告別了達爾塔,而後者尚有些意猶未盡。

兩個年輕人並肩而行。當他們的靴子踏過小廣場,踏過那些保留着天然紋理的石磚時,尤里忽然開口了:

“你以前沒聽說過這些吧?嗯,我是想說……在荊齒城,常常能看到獸人。”

“那裡不僅僅只有獸人,不是么?牛頭人,巨魔,食人魔;高等精靈,血精靈,暗夜精靈,還有人類。最多的是地精吧。”

“是的,最多的是地精。城市由他們掌管,但並不……並不徹底。不同的街區聚集着不同種族傢伙。”

“這就行了。很難說我喜愛他們的長相。但我不覺得你有必要擔心——你以為我會因為他們心情惡劣,然後怪罪那個把我帶到那兒的人?”

尤里有些訕訕,撓撓頭笑了一下。

“我會習慣的。俊男美女總是少數,這一點顯而易見。至於你到底在擔憂什麼,我大致能猜到一點……”

查理把手擱到尤里肩上拍了拍,混不在意地揮了揮幾個手指:

“翻開一本最簡略的通史書,無論它掩飾得多麼冠冕堂皇,只要保持清醒並動動腦筋,你就會發現,長久以來,死在人類手裡的人類,絕不會比兩次獸人戰爭中喪生的更少。想想埃拉索瑞安帝國,尤里。想想它的統一、它的分裂。”

尤里摸摸下巴:“恐怕是的。”

“當然,獸人和人類畢竟長得不太一樣。或者這就是為什麼前者犯下的罪行少有提起,而對後者的憎恨則被深深銘刻?”

查理譏誚地勾起了唇角:

“可是,讓我猜猜,無論是對於人類還是獸人、矮人或者牛頭人、又或者暗夜精靈、血精靈而言,殺死一個同族,比殺死一個外族,都要嚴重得多吧?”

尤里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想起了半人馬。為了草場和水源他沒少幹掉過那些敵人。而半人馬的確不是動物。他們會製作武器,有語言,有家庭,也有首領和不同的部族:“是的。”

“所以,我只能說,人們總是太善於遺忘。”查理輕笑了一聲。因為尤里的遲疑,他走到了前面。於是他也放緩了步子。“很顯然了,比起‘幹了什麼’,他們更在乎‘是誰幹的’。”

尤里望向他的同伴與戀人,正看到年輕的法師聳聳肩,神情是他這個年齡絕不該有的洞察與淡漠: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很多時候,把矛頭指向其它種族,不失為轉移內部矛盾、維持統治利益的上佳方案——不管是在給孩子們看的歷史書里,還是在一個新加冕的國王需要一場勝利來鞏固威信的時候。”

然後他轉向尤里,認真道:

“別管那些,我無所謂。或許你會覺得奇怪……對此,真正的理由是,我的父母、我原先的生活,都不是泯滅於此……”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有一瞬間尤里想問查理,到底是誰令其家園破滅。然而隨即,他想到了在湖畔鎮時,查理在援軍會不會到來的問題上幾乎有些偏執的不信任。

毫無疑問,如果事情一如這一猜測,那麼查理甚至都無法找到一個復仇的對象……所以尤里連忙咽下了問題——如果查理想要報復,他會陪着他、與他一起。如果查理不說,那麼就不問。

他們的目光相遇,湛藍的眸對着淺翠的,彼此凝望。

查理開口繼續,平靜坦然,帶着一絲自嘲:“而我是個自私的傢伙,自私自利。不願意接受邀請和給予,因為不想背負責任與牽掛。我只在乎很少的一點點——而那就是你,尤里。”

“不壞。對我來說不壞。”尤里頓了頓,“事實上,我覺得挺好。你在乎的不比我多,但也不曾比我更少。”

查理失笑。

尤里欣然看在眼裡。

或許不那麼燦爛明亮,但的確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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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差不多該開始了。”

“我不喜歡凈化。它都已經死了,還不能回歸大地……”

“我也不喜歡。不過至少能給它免除危險——滯留在生死間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