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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兩個年輕人醒來時,窗外正飄着毛毛細雨。連淅淅瀝瀝都談不上,小得跟霧似地。

這是森林深處的小鎮才會常常下的雨。由茂密草木蒸騰的大量水汽,在夜裡凌晨溫度最低的時候凝結而成。

所以陽光一照,還不等他們洗漱完畢,雨就停了。

鎮子裡頭也有樹,但沒有處處都被隱蔽。燦爛的金色晨光投在小廣場上,明亮熱情,給路過的、看到的每一個人,均添上了一抹明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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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輕人下樓時,幸運紅石倒有大半的人已經在大廳里了。不過今早不討論行程計劃,也就沒像昨晚那樣拼起桌子坐成一團,而是由着不同的安排,自然而然聚成了幾小撮。

聽他們聊的,凱爾他們幾個要負責採購,瓦爾和西納想去逛逛武器店,古勒與桑多他們幾個年輕人則覺得武器店老闆一下子接待不了這麼多客人,既然要和亡靈打交道買幾副手套也是有必要的……

總之,他們打算先去看看裁縫店——據說鎮子上最漂亮的姑娘在那兒。

與他們隨意打過招呼,尤里就近找了張桌子坐下來。查理其實喜歡更清凈一點的。可怎麼說呢……繞開合作夥伴、躲到大廳另一頭,總不太好吧?

“天氣不錯。”

“嗯。”查理應了聲還沒說什麼,旁邊不遠的康德拉接口道:“啊,是個好天氣。”

他剔剔牙,打個飽嗝,一隻靴子往旁邊奧狄斯的椅角上一踩,腿一伸、支得自己和椅子都後仰起來,仰向兩個年輕人:“今天在教堂那兒凈化骨頭,聽說有個了不得的牧師主持,光明大教堂來的,你們去看嗎?”

“暴風城的那所大教堂?”

“當然。”奧狄斯從嘴裡拉出根雞翅骨頭扔在碟子旁,“還能是哪個。”凱爾盡情伸了個懶腰kao到椅背上,對查理和尤里微微一笑,沒開口。韋恩還沒吃完。

“我想去看看。”查理不愛湊熱鬧,然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抓緊一切機會了解關於法術的任何知識。儘管那個牧師很可能是被同行排擠出來的,但並不能據此判斷他的實力。“你呢,尤里?”

“我也想去。”

“那就呆會兒見。”康德拉一點頭,“記得咯,他們九點半開始。我打賭十點過去,還能趕上個尾巴。”

凱爾看看韋恩,見他把最後一角麵包塞進了嘴裡,從容起身,道:“那我們先出去了。”

康德拉和奧狄斯跟着起身,韋恩滿足地摸摸肚子,最後一個離開椅子,朝兩個年輕人揮了揮大手。

“好運。”“還挺早,才吃了東西,慢慢走。”

尤里說完,一切正常。但查理的話一出口,正在大咧咧地和他們的頭兒暫時告別的幾個人,突然一下子都啞了。

叮鐺鐺叮,四把叉子勺子落在了桌子上。瓦爾嗆到了,桑多卡住自己的脖子呻吟一聲,古勒竭力忍着笑。

康德拉連聲咳嗽、幾步沖了出去。凱爾倒沒有如此誇張,但他的腳步節奏明顯亂了一下。奧狄斯轉過身來,動作有點僵硬:“你認識克萊拉?”

查理環顧幾張桌子,見他們神情古怪,心裡升起不妙的預感,倒也不是危險來臨前的悚然不安:“怎麼了?”

“還挺早,才吃了東西,慢慢走。”奧狄斯憋着嗓子尖聲模仿,然後捂住了額頭,“查理,你怎麼會學那女人?!”

西納聳聳肩:“一字不差,一模一樣。”

韋恩一巴掌使勁拍到奧狄斯的肩上,一邊往下按,一邊不滿地瞪向西納:“我老婆挺好的!”

原來如此。

查理被戳中暗傷,微微憋紅了臉。尤里捨不得火上澆油,拚命忍着。幸運紅石的人到底是出門討生活的,沒人缺根筋到以至於會去嘲笑一個心情不好的法師——即使這個法師十分年輕、與他們處得不錯、還脾氣溫和。

一時間離得不遠的四張桌子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平靜。

突然,古勒站起來、跑了出去,沿路碰到兩把椅子。隨即外面傳來他和康德拉嘰嘰嘎嘎的笑聲,聽起來不像兩個人類男性,而更像兩個地精。

好幾個人跟着醒悟過來,抓條麵包什麼的、留下一句借口,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的怪聲蔓延開來,成了一片大笑。查理白了一眼那兩扇搖門,對尤里無奈道:“他們肯定已經不記得為什麼笑了。”

“咳……”尤里見查理好了點,放任自己咧開嘴,輕聲寬慰,“來的路上遇到那麼多事,明天又要開始幹活,今天肯定會找借口樂一樂。你只是不巧撞上了……別管了,我們點東西吧?”

與此同時,留下的西納臨危不亂,低聲怪叫道:“哦,不,只剩一條麵包了……”他語氣一轉、表情一變,笑眯眯道:“不過炖菜和肉還在。嗯,不算太壞。”

他旁邊與之年紀相仿、名叫魯賓的應聲樂道:“是不壞。”他把那條麵包扯成兩截,遞給老兄弟西納一半,然後給自己撈了一碗湯少料多的甘美炖菜。

另一桌的馬倫心滿意足地叉了塊瘦狼排:“這肉挺有風味。我還以為搶不着第二塊了呢。”

“老夥計,起晚可不好。”

“噢,得了,你是想問他昨晚的妞兒怎麼樣吧?”

馬倫瞟了眼正在跟女招待點早餐的兩個年輕人,迅速盛滿自己的盤子,端着湊到了西納魯賓他們那桌。

年輕人那桌麵包籃里徹底空了,桌邊更是只剩下一個話一向不多的迪姆。迪姆將他們那盤才吃了小半的烤豬排搬到自己面前,對背後三個老手們的小聲低語無一例外地報以神色不動,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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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後才,查理和尤里去了鎮政廳。

他們獲得書記員達爾塔的允許,查看了一些本地情況。主要是鎮子和附近幾個村莊的大略歷史、出產,和不那麼詳細的地形圖——更詳細的具有軍事價值,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開放的。至少初來乍到的冒險者不行,因為貴族和貴族之間也有矛盾,王國里的不同勢力各有各的jian細。

尤里對布告欄更感興趣,那裡有各種懸賞和通知。有些簡潔有效,有些富有本地特色,還有一些只是對一小部分人有用。

比如某位體面人士提供給獵人們的,用狼的犬齒兌換箭矢的小服務——牙一顆箭兩支,一頭狼上下左右四顆犬齒,那就是八支,這可不壞。

查理則一邊翻看按年份記錄本地的大事,一邊試着和無所事事的達爾塔打聽起了烏鴉嶺的情況。

書記員的職責是管理資料檔案;接待來查詢的人;應要遷走的本地居民要求,為其擬寫說明其信譽的信件;將新近遷入或定居的人登記在案;以及準備公證文書。

其中,最後一項是重頭戲,一般在交易房產地契、簽訂大宗買賣時才會用到。如果是外地客商,公證人常常就是書記員和值班議員。

因此,受到近來的蕭條影響,達爾塔的確沒什麼活可干。他所受的教育令他和賣肉的屠夫等人聊不到一塊兒去,所以小廣場上雖然熱鬧,書記員坐在他的辦公室里卻很無聊。

如今,難得有個知書達理、衣着整潔、談吐得體的年輕人請教,達爾塔端着杯茶欣然給查理解釋。

這令兩個年輕人收穫頗豐。

達爾塔告訴他們,烏鴉嶺以前屬於瑪拉索姆公爵,就像百餘年來,埃伯洛克一直是夜色鎮與周圍一帶最尊貴的姓氏。

東西兩位貴族領主的關係一直不錯。達爾塔對他們的世交情誼稱讚不絕,隨即和查理討論了他們長期關係良好的三個原因:

首先,整個暮色森林極為廣袤,這令兩位領主擁有了遼闊的土地,所缺的一直是人口而非更多的領土。

其次,他們的領地中間隔着陡峭的大片峻岭,故老傳說裡面住着可怕的生物,龍、惡魔,或者其它什麼。事實上,沒人能通過那裡,也沒人能弄清楚裡面到底有什麼。

最後,則是在南部。在那兒,兩位領主同樣面對着來自荊棘谷叢林的威脅。

書記員很高興交流能如此融洽。然後他繼續。

第一次獸人戰爭爆發時,獸人們從沼澤地蜂擁而來。暮色森林東部寒風凜冽的高山對人類入侵者而言,無疑將會是絕佳的天然屏障,但強健的體魄令獸人們毫無阻礙地跨越了它。

在一開始,“它們”無可阻擋,屠殺每一個人類戰士,即使俘虜了對方,也不留活口。不過在佔領地,“它們”留下牲畜,讓年幼的俘虜或者女性人類照看“它們”的財產。

由於事發突然,敵人又出乎尋常地強壯,暮色東部,也就是現今的夜色鎮這邊,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淪陷了。

許多本地人逃往森林中部的崇山峻岭里避難。獸人的搜捕令他們不得不躲往深處。然而,直到戰爭結束,也沒有幾個人從那片高聳茂密的森林回來。

在暮色西部,即瑪拉索姆的領地,悲劇幾乎重演。

獸人很快趕到,只比可憐的信使晚了半天。那時的瑪拉索姆公爵是位虔誠的光明信徒,十分溫文爾雅,以至於年輕時曾經被他最好的朋友,同樣年輕的埃伯洛克家繼承人嘲笑成女子。

據說當時小瑪拉索姆反應極為憤怒,幾乎為此和小埃伯洛克絕交。直到管不住自己舌頭的小埃伯洛克穿上裙子前去討好,這件事才算了結。另一種說法是前者巧妙地設計了一個陷阱,迫使後者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管如何,在災難臨頭時,為了子民與妻兒,還不到三十歲的瑪拉索姆公爵毅然留守,命令軍隊誓死斷後。而所有的船隻都被勒令向對岸出發、不許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