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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娜被我氣得臉龐漲紅,一跺腳就扭身回去。然而走了兩步,她卻遲疑着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來,張張嘴,卻不知為何欲言又止。張開合上兩三次,她終於開口道:“您……”

我饒有興趣地留心着她的動靜,一聽她吐實了音節,立刻揚聲打斷她的話,沖她身後不遠處招呼道:“尤里,你怎麼這麼慢啊?快點啊,蘇珊娜小姐都等不及啦!”

尤里其實早就打了滿滿一袋水。只不過,他回來時,看到這邊氣氛不對頭,於是越接近,步子邁得越慢。而後瞧瞧我發現了卻沒有指責,他甚至兜回去點,扯了幾根草玩着,在水邊站一會蹲一會地等。

此時聽到招呼,他連忙跑過來,恭謹地把水袋交給蘇珊娜。卻低着頭,不敢正視這個年輕的女人。做完這事,尤里忙不迭回到我面前:“對不起,我……”後面卻只能蹭靴子了。

——因為是他家主人暗示他慢點回來的啊!

我擺擺手,肚子里差點笑翻,面上卻擺出一幅“看在人家女士的面子上勉強放過你”的表情:“好啦好啦,蘇珊娜小姐都沒有怪你呢。”為了防止蘇珊娜再一次支開尤里,我指指近在面前的水邊,道:“對了,這裡水邊有不少銀葉草。你多摘一點吧,也好帶回去用。”

蘇珊娜咬咬唇,拿着水袋走了。也不知她剛才想說什麼。能令這女人為難遲疑的,肯定是道歉或者請求之類的客氣話。不過,有別人在旁,她這樣的脾氣,自然不會說出這類話來。

我摸摸腳踝上的粽子,舒了口氣。又想起銀葉草……WOW里,這是初級草藥學入門材料之一。另一種叫做寧神花——難道那個遊戲和這個世界之間,竟然相仿到草藥體系也通用?

於是用心去瞧尤里摘的那種草葉子。

尤里很快摘了一大把。他發現我饒有興趣地瞧着他手裡的東西,幾步躥回來,把手裡的一大束獻寶地遞了過來。大概瞧准了我心情正好,又慢慢地試探道:“主人,這種草藥屋子前後我也見過……而且,新鮮摘來用,效果比較好……”

“——阿嚏!”得了,他這話說得委婉,本意么,還不好明白嗎?無非銀葉草這玩意遍地都有,只是他家主人不知道。而且放幹了就不能敷了,現在摘了再多也沒有用……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不過,小草長出來,至少要幾個月,好歹也不容易啊。這裡可不是遊戲,十五分鐘刷新一次草藥點。所以我從善如流,小心站起來:“那就這些吧。走,回去吧。”

尤里應了一聲,扶住我的右臂。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愉快,他居然破天荒頭一次有膽多嘴議論別人的事:“您別生氣。她也就十六七八歲,其實,還只是個孩子。”

“或許吧。”我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眼看尤里沒有明白,只好解釋,“但是,因為她是兄弟會的人,這樣子的脾氣,只能令她更富危險性。所以,我可不想和她沾邊。你呢,如果想吃飽飯睡好覺過休閑日子,也得繞着她走。”

尤里先乖乖點頭應下:“我記住了。”隨即,他若有所思地默然了一會,冷不防打了個寒顫,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嘀咕:“是的,您說的沒錯……我真笨……”

見好就收,毋須多說,更不必多問。何況,因為尤里那句十六七八歲,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說,尤里,你呢?你看上和她差不多大啊。你幾歲了?”

“十八歲。

“生日在春天?”

“不是,在秋天。”

“哦,那就是十八歲半了。”

……

……

◇◆◇——◆◇◆——◇◆◇

尤里背着崴腳查理,小傑森坐在加瑞克肩上,一行人一同沿着小溪向下遊走,穿過一道水深只有幾寸的淺灘,到了對岸,豁然就是一條常有人走的小路。

看到這條路,不由心下冷笑。科林也死得不冤了。他昨晚帶的路繞得更遠,可不是從這邊走的。

在小路上又走了兩個多小時,轉彎繞過一片山岩,便可以眺望到北郡人的屋子了。

小傑森好像也知道快要到家了,原本安安靜靜坐着,這會兒忽然噢噢噢地歡呼起來。

加瑞克任由小傢伙鬧騰,只是把這小鬼扶穩,轉身對我道:“我會讓索羅斯把小傑森送回家去,然後向維克報告一聲。你們早點回去吧,儘管放心好了。”他壓低聲音又加了一句:“索羅斯剛剛從艾爾文過來,維克隊長不會遷怒他的。”

他這是派索羅斯去向北郡表達兄弟會的和解意向,同時賺取老傑森的感激么?我心下暗暗腹誹:難道我們不願意這樣安排,還能從你手裡把這小孩搶回來?嘴上卻笑着回答:“這樣的話,再好不過了。昨天晚上實在狼狽,正想回家好好休息呢。”

至於尤里的功勞,可也顧不得要了。

與兄弟會的人揮別,尤里背着我一邊走,一邊頻頻張望着那幫人。他們走出一百多米,沿小路拐下了山坳,身影被坡上鬱鬱蔥蔥的雜叢灌木一擋,再也看不到了。直到這時候,尤里終於偷偷出了一口氣,肩膀慢慢軟了下去,腳步則驀然輕快了起來。

我有點好笑,問他:“你說,這幫人打的什麼主意?”

尤里的步子慢了點。然而他想了半天,最終悶悶地答了一句:“不知道……總覺得他們要幹什麼,可是……我看不出來。”

我也沒想要他知道。如果蘇珊娜說的是真的,加瑞克鄭重考慮了那幾句話,那麼他們找老傑森,應該是為了給兄弟會和北郡的關係,找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中間人了。

這些倒不忙和尤里說,於是叮囑了他一句:“回頭去維克那裡,你留心一下。他們要幹什麼,這種大動向,還是心裡有數的好。記得別到處打探,留心聽聽別人怎麼說就好。”

尤里應了一聲,略停了一停,把我往上託了托,快走幾步,跨過一道小溝。

我倒抽一口冷氣。剛才和兄弟會的人一塊走,難免神經緊張。回答加瑞克的話時,又要先在心裡琢磨琢磨,故而並不覺得怎麼著。這會兒一放鬆,呆在尤里背上,不免有些局促起來。

尤里顯然會錯了意。他立即慢了下來,很認真地解釋:“沒事,我會小心走慢點,不會摔跤的。”

我摟着他的脖子,閉上眼睛不去看周圍晃動的草木。雖然盡量在讓自己放鬆下來,心中卻滿是無奈……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雲曉茶性格好強,身體也還不錯,自小到大,只有兩個人背過她。

一個是爸爸。那時候小茶還是小小小茶,磕破了膝蓋,自然被爸爸舉上肩頭。還有就是另外幾次全家出門旅遊。當時的小小茶人小腿短,體力不及成年人,也是照辦。

另一個,卻是初戀的男孩子。

那時候,校河邊的梧桐剛剛抽夠了新葉子,滿樹的嫩綠,滿地的涼爽。放學後空曠的校園裡,十幾歲的靦腆少年,背着難得安分的野小子小茶,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過校河上的橋,去教室拿了書包,又去車棚取自行車。

間或有一兩個人瞧見,偷笑一聲掩嘴而過。唯獨夕陽落向車棚後的圍牆,在地上拖出兩個交疊的長影,一直一直跟着那對孩子,落在他們臉頰上的吻,溫和而悲憫,彷彿已然看到了他們十年後相見無言的失落。

唉……

叫人怎麼甘心。

何況,尤里讓我挨了好幾次兩爪子,可今天清晨我那一爪子,實在是無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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