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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早上、同樣的坡下,那頭身長超標百分之五十、模樣兒格外兇悍的野豬,同樣在樹根周圍拱食,同樣對坡上的客人熟視無睹。它昨天翻過的地方深深淺淺都露出了褐色的泥土,一片凌亂,在綠油油的森林中份外顯眼。

尤里摘下盾,挺挺胸,試圖鼓起我們的鬥志:“除了體型,它看上去和別的野豬沒什麼不同。”

我謹慎地回答:“是的。”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強調了一遍:“看、上、去。”

生命最寶貴,安全最要緊。沒有人是萬能的全項第一。在外面闖蕩,總會遇到比他更強或者更擅於某一方面的傢伙。失敗的記錄並不可怕,繼續前進就是勝利。總之……

我有點兒後悔再來找這傢伙的麻煩了。

“……我們得選一個好一點的地形,那樣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

“或許這會是個好主意。”

尤里正要繼續說什麼,卻被身後傳來的一聲清脆的招呼打斷:

“嗨,你們好呀!”

這個聲音不大,但很好聽。我回頭望去,草叢,灌木叢,樹叢,唯獨沒有人。

尤里左右看看,原地轉了一圈:“剛才是誰,你看到了嗎?”

我聳聳肩:“沒有。”

尤里撓撓頭:“難道是風吹來的鳥叫?”

我們重新把注意力轉回那頭大野豬身上,正考慮地形的問題,一張繪着青黑色紋刺的臉忽然倒掛着出現在我們面前。它長着深紫色的頭髮,一雙銀光深邃的眼睛,兩隻尖尖的長耳朵,以及淺粉色的嘴唇。

嘴唇一開一合,正從裡面冒出帶着口音的通用語:“我不是小鳥哎!”

這隻……呃,這位精靈聳聳肩,單手一掛樹枝,松腿團身,在空中左右旋轉一百八十度同時翻了個跟斗,輕捷地落在我們面前:“我叫白鴿.晴風喔,是個暗夜精靈啦。那頭野豬嘛,我看中好幾天了呀!既然你們還沒有想好怎麼搞定它呢,它就歸我了噢!”

似乎怕我們抗議一樣,壓根不等我們給出回答,白鴿輕盈地跑向了坡下。

我尚震驚於她臉上繁複的紋刺,處於失語狀態中。尤里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翻來覆去喃喃着一句話:“原來精靈長得這樣子……”令我不解的是,儘管瞧上去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他的臉色還是泄出了幾分蒼白。

◇◆◇——◆◇◆——◇◆◇

不說坡上兩個表現如何糟糕,那一頭,白鴿已經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一棵樹。接着,她在連綿的樹冠上蕩來蕩去,很快到了大野豬頭上的樹冠里。

很難想象,她竟然能夠無比輕鬆地完成這樣的高難度動作。但是下一刻,更難以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她鬆開了手,落到了大野豬的背上。

白鴿像騎馬一樣騎着大野豬,俯低身子,手上一絞一纏,緊緊抓住大野豬的鬃毛。目中無人、悠閑覓食的大野豬被激怒了,它刨刨蹄子,而後像火車頭一樣,直朝西邊衝去。

“——喲嗨!”

大野豬和女精靈很快都去得遠了,只留下一聲高亢清脆的吆喝,作為宣戰的信號,悠揚地回蕩在被拱得一塌糊塗的坡下。

兩個蹩腳的臨時獵戶目擊了這充滿野性魅力的一幕,因為過度震驚而呆立在原地,好長一段一會動彈不得、言語不得。

尤里咕嘟一聲吞了一口唾沫:“你說,我看到了什麼……”

“西……”西部牛仔辣妹騎豬版!僅存的一點兒可憐的理智讓我咽下了大概還算幽默的回答,然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響起來,“我有點擔心。或許,我們最好跟上去看看?”

◇◆◇——◆◇◆——◇◆◇

“我還在奇怪你們去哪裡了呢,你們在擔心我嘛?”

當我們覓着大野豬一路折騰留下的痕迹,穿過兩三塊樹林,趟過四五次小溪,鑽過六七叢葉緣像小刀一般的長草,跑過八九片被碾壓得一塌糊塗的灌木,繞了個大圈,居然重新回到了坡上。

而白鴿,已經在了。就站在我們剛才被她嚇一跳時所在的樹下。

這位勇敢無畏獵技高超的精靈少女撲閃着星辰一般明亮的銀色眼睛,歪着腦袋,一手撫mo着巨大的豬頭安撫着自己的新寵物,以甜美動聽彷彿夜鶯一般的嗓音,向我們問出了這樣一句。

我們剛才的確在擔心她。即使她身手矯捷,騎大野豬還是怎麼看怎麼危險。這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然而,尤里窘迫得臉紅了,支支吾吾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白鴿。

而我呢?

我只覺背後刮過一陣冷風,涼颼颼的,吹得全身的雞皮疙瘩統統都立正稍息列隊檢閱了。

令尤里和我發囧無言的原因,其實一點也不特殊,相反挺常見的,幾乎可以說每個情況均是如此。但同時,這種情況也一直令大多數人類男性,至少是年輕男性,尷尬不已。

因為……

身為長年生活在森林中的種族的一員,身為上古精靈放棄魔法的那一支血脈里的一滴,白鴿的身材健美性感——說得直白點,作為一個女性,她身上該凸凸,該凹凹。該纖細的纖細,該豐腴的豐腴。黃金比例,完美線條。

並且最重要的是,她和其它暗夜女精靈一樣,比我,以及尤里……

——都要高挑!

◇◆◇——◆◇◆——◇◆◇

顯然,白鴿已經對我們這樣的反應有了免疫力。她無所謂地聳聳肩,一揮手將大野豬招到了我們的眼皮底下:“我來介紹一下啦,它是我的夥伴哦,叫格朗姆哎!”

“你好,格朗姆。”

“你好,格朗姆。”

大野豬一翻小眼睛,斜斜瞥瞥尤里和我,不理人。

獵人總是在森林裡來去自如,我們兩個蹩腳獵戶需要這樣的同伴:“呃,對了……”白鴿比我足足高了一個頭。為了在發出邀請時直視她的眼睛,我不得不仰起臉來,“和我們一起打獵吧,怎麼樣?”

“打獵呀。”白鴿興趣缺缺地聳聳肩,“肉不怎麼好吃呢。”

尤里咳嗽一聲,把我往後拉了點。不離那麼近的確好多了,至少不會脖子酸。“不是自己吃。獅王之傲的老闆法雷給了我們倆十個銀幣的定金。他需要新鮮的野味來辦燒烤晚餐。”

“就是閃金鎮北端路西邊的那個年紀很大的旅館嚒?”白鴿一抱胸,手指點點下巴,有點兒嚮往,“唔,月樹姑姑說那裡的東西很好吃呢……十個銀幣只是定金喲?”

“昨天我們弄到兩頭野豬,還有六隻兔子兩隻野雞。”尤里窘迫完,臉色不再蒼白。他瞧瞧我,見我沒有反對,乾脆地坦白了自己的收入,“除了定金,我又分到二十一個銀幣。”

“如果你們願意加入我們,今天定金的一半五個銀幣就是你們的定金。”獵人的寵物總是出力不小,也吃得不少。把它當作一個同伴來處理報酬,可以避免很多不平與紛爭。

白鴿眨巴了一下眼,低頭瞧瞧大野豬:“你說的是‘你們’哎……成交啦!”

在這個繽紛多彩的世界裡,身高種族都是小差異。我們很快就習慣了對方走在彼此身邊。白鴿告訴我們,她對獅王之傲的好感,來自她年長同鄉的推薦。我委婉地解釋了旅館的處境,這令暗夜女獵手義憤填膺。有了熟悉森林、擅長追蹤的白鴿,我們很快弄到了兩頭嬌小型的野豬,和長長一串野雞野兔野鴨子。最後,幸運的我們還遇到了一頭倒霉的小公熊。

於是,太陽還沒有下山,我們就走上了回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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