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公來了,快瞧。”身旁幾個年輕的娘子歡喜地道,一張俏臉羞得緋紅,還是不住望著湖面上。
沈安青四人也順著她們所望瞧去,只見湖面上不知何時划來一艘華麗的油檀木畫舫,紅柱明瓦,四面皆是高大的雙扇牖,雕刻著聯珠團窠紋樣,四下懸著硃紅織錦紗羅,鋪著絲質紅線毯。畫舫之上亭亭立著十數位年輕美貌服飾各異的女子,俱是垂目恭立,坊中的賀蘭臨一身緇色團蟒廣袖紗罩,銀紅緞面長袍,束銀紋玉帶,手中持著琥珀玉碗,意態閒閒看著瓊臺上賓客如雲。
畫舫才近瓊臺,早有賓客起身向坊上作揖,笑道:“國公盛情,設此宴席邀我等前來。”賀蘭臨將琥珀玉碗一擲,朗聲笑著自舫上而下,畫舫上的女子們卻並不相隨,只是悄然跟著畫舫遠去。
沈安青輕瞟過身旁踞坐的竇二娘子,見她目光痴痴瞧著賀蘭臨,手中的酒傾灑出來些許也不自知,可見是用心已深。一旁的睞娘也瞧得真切,不由悄悄向沈安青擠了擠眉,很是狡黠地偷笑了。
竇大娘子也發覺了,微微蹙眉,拉了拉二娘子衣袖,輕聲道:“嬋娘,酒快灑了。”竇二娘子這才回過神來,雙頰緋紅,低著頭將酒盞放在食案上,有幾分鬱郁之色。大娘子少不得低聲勸了她幾句。
睞娘也悄悄朝沈安青身邊靠了靠,低聲道:“嬋娘怕是還想著周國公呢。”
沈安青抬眼看了看那邊正與賓客高聲談笑,神采飛揚的賀蘭臨,輕笑道:“周國公風采過人,自然是有諸多愛慕之人。”
睞娘撇了撇嘴低聲道:“分明是個徒有其表的浪蕩登徒子,偏生這麼多娘子喜歡。”
這話說的倒是與沈安青想的一般,她用團扇掩了笑:“卻不知睞孃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呢?”
睞娘登時紅了臉,撅著嘴道:“我當你是最親近貼心的,才與你說這些,你卻來取笑我。”
沈安青笑著拉著她手道:“都是我渾說,惹得睞娘惱了,真是該打,快別惱了,我敬你一盞權當賠罪可好?”
睞娘噗嗤笑了:“罷了,罷了,平日瞧著你老實可親,偏生有這許多歪話。”
正說話間,賀蘭臨已是走到不遠處,見她們四人在此,笑著上前來:“睞娘也來了。”
睞娘與沈安青、竇家姐妹忙起身來,拜了拜:“周國公。”竇二娘子的目光已是黏在賀蘭臨身上,再移不動半分。
賀蘭臨灑脫地笑道:“幾位娘子好生生分,只管叫我臨郎便可。”說著又關切地問睞娘:“端和郡主可好些了?”
睞娘據實答道:“受了驚嚇,怕是還要休養上些日子。”
賀蘭臨微微頷首:“無事便好。”目光卻又落在沈安青身上,待要說些什麼。
“太子殿下駕臨。”一位面白無鬚的中年侍者上了瓊臺,高聲道。一時間賓客們都是驚詫,不想周國公府瓊臺宴竟然連太子也請了來,忙都起身正冠整衣垂手而立。
賀蘭臨快步上前笑著與那侍者道:“盧內侍,太子到何處了?”
內侍笑道:“已在畫舫上,遣老奴先行。”
話語未落,一艘畫舫已然近前,在瓊臺邊停下,一位身著杏黃團龍紗罩長袍,束金冠玉帶的年輕男子闊步上前,身後還隨侍數人,俱是錦衣玉帶,氣度出眾之人。
“太子殿下。”眾人高呼拜倒。
太子叫了起,卻是笑著向賀蘭臨低聲道:“今日聽聞你請了杜秋娘來試奏琵琶,我可是自太學院便過來了,你可不能叫我失望。”
賀蘭臨滿臉的笑:“太子殿下放心,昨日才得了兩個回鶻的貢人,擅迴旋舞,管叫殿下喜歡。”
太子笑得歡暢,腳下不停地向瓊臺二層樓閣步去,向身後道:“崔奕不必相隨了,你難得來周國公府,就在這裡與他們飲酒作樂吧。”身後一位年輕男子低聲應下,卻是與賀蘭臨對視一眼,旋即移開目光。
待太子一行上了二層樓閣,眾人才瞧見那留下的一位,卻是驚呼道:“是蘭陵郡王。”
好些小娘子都不由驚喜地起身,向著那位蘭陵郡王崔奕拜下:“蘭陵郡王。”眼神卻是不住瞟著她。
沈安青有些糊塗,這位隨侍太子的卻是什麼蘭陵郡王,只是瞧那人身著絳紫團蟒錦袍,束紫金冠,容貌俊美不在賀蘭臨之下,只是眉宇間冷峻肅穆,不苟言笑,對眾多年輕娘子行禮問好,也只是微微欠身,低聲道:“請起。”領著幾名侍從向席上沉默而坐,不與眾多賓客多言。
睞娘見了他,一時低聲驚呼,又飛快掩住口,目光中光華流轉,只是不住地瞧著。沈安青低聲問道:“這位蘭陵郡王是何許人也,卻叫這許多人如此吃驚。”
睞娘用團扇掩著口,湊近沈安青耳邊低聲道:“這一位是宣城長公主的嫡子蘭陵郡王崔奕,文采騎射樣樣精通,只是頗為低調寡言,不與朝臣往來,往日各處宴席從不去的,不想今日卻跟著太子殿下來赴了這瓊臺宴。”
沈安青細細瞧著,那位蘭陵郡王果然是不愛與人往來,縱然有賓客上前攀談,也只是略略答幾句便不再多話,只是慢慢吃著杯中之酒,一身肅冷之氣遠遠便可覺察到。
睞娘又低低笑道:“他可也是京都娘子們愛慕的郎君呢。”沈安青掃了一眼席上,果然好些娘子都偷偷瞧著對面端坐的崔奕,她收回目光時,卻見身旁的竇大娘子也飛快低頭垂了眼,臉上有一抹來不及掩飾的羞澀之意。
難道她也......?沈安青不由地又抬眼瞧了一眼對面的崔奕,又瞧了一眼竇大娘子。前一世竇大娘子分明是嫁去哪一處王府,並非蘭陵郡王,難道這一回已是不同了?她有幾分狐疑地想著。
太子駕臨了,宴席自是不必再等,即刻就開席了。數十名身材姣好身著錦繡貼身胡服的胡姬端著赤明香、咄嗟膾、渾羊歿忽等諸多佳餚奉上前來,又躬身退下,斟酒的胡姬一刻不停,一時間金樽酒滿,玉盤盛筵,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