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了端和郡主回府,竇子蘊騎著馬與賀蘭臨一道緩緩前行。他思量今日之事前因後果,只覺得迷霧重重,深不可測。
“今日之事不似韓、魏兩府所為,”竇子蘊慢慢地思量著道,“此時許後與長公主正為朝權相持不下,若是真傷了郡主,豈非是將把柄送入別人手中,長公主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賀蘭臨卻是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樣:“是嗎,我倒覺著那韓家月娘是個膽大妄為的。”
竇子蘊狐疑地抬起頭看著賀蘭臨:“只是你如何能那般湊巧拉了我過去,還說毬場上會出亂子?”
賀蘭臨挑了挑眉:“我不過是起了興致想看看她們擊毬,又聽聞郡主與那韓家魏家娘子素來不和,怕惹出什麼事來,才叫了你過去瞧瞧。”他涎著臉笑著,“莫非蘊郎連我也信不過。”
竇子蘊搖頭遲疑道:“不是,只是......”只是太巧合了,郡主幾人邀約了在樊川莊子上擊毬,賀蘭臨就邀了自己到別院賞桃花,兩處相隔不過數里地,更是忽然說想看擊毬,趕過去時正巧出事。
賀蘭臨彈了一下頭上的銀冠,笑道:“那便是了,如今已是無事了,我也該回府去了,還叫人請了杜秋娘試琵琶呢,這可是雅事,你可要一道過來?”臉上是意味深長的笑,十分輕佻。
竇子蘊坐直了身子,搖頭道:“多謝了,今日之事二孃也牽涉其中,少不得要回去交代一番。”
賀蘭臨笑眯眯地道:“也罷,你現在只怕也沒這個興致,明日可要記得與慕娘嬋娘一道過來,那把燒槽琵琶可是好容易才得來的,管保叫你們都大開眼界。”他想了想:“是了,還有那個青娘,今日倒是叫我大開眼界,這等有趣的小娘,我豈能不親近一番。”
竇子蘊見慣了賀蘭臨這副放浪不羈的模樣,嘆了口氣道:“我會說與大娘她們知道的。”說罷抱拳告辭,帶著一干僕從回竇府去了。
賀蘭臨看著他策馬遠去,漸漸斂了臉上的笑,肅容道:“隨我去襄王府。”
他身後跟著的一名中年僕從上前低聲道:“今日之事,怕是襄王不會輕易干休,國公此時去,怕是......”
賀蘭臨正了正銀冠:“有什麼我自會擔著,想來他也不會太過苛責,畢竟他還需依靠嘉成長公主之勢。”
竇子蘊回到竇府時,已聽說竇老夫人叫竇二孃在內堂跪了,就要請家法重責,竇大夫人與大娘子如何求情都無濟於事,他心裡一沉,知道是為了毬場上二孃杖擊韓三娘子,引得驚馬衝撞了郡主之事,連衣袍都來不及換,急忙趕去內堂。
內堂裡,竇二娘子跪在當中,雪白著臉,眼中噙著淚,仍是昂著頭不肯認錯。竇老夫人已是氣得手腳亂顫,一疊聲叫了侍婢取荊條來,要當眾杖責二娘子。
一旁的竇大夫人已是急的按捺不住,要上前再求一求老夫人,又想勸二孃認錯,被一旁的竇大娘子拉住了,大娘子雙眼紅腫,低聲道:“阿孃,這會子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嬋娘又是倔性子,您若是上去勸了怕是更是不好。”
竇大夫人看著大娘子,一時難過不已:“嬋娘素來是這等惹事生非的,不似你這般穩當,今日還連累了你,叫你也受了委屈。”
竇大娘子拭了淚,輕柔道:“阿孃,是我沒照應好嬋娘,叫您擔心了。”
一旁的沈安青只是安靜地坐著,看著竇大夫人母女二人互憐互哀,並不上前去替竇二娘子求情,她只是竇家的賓客,今日也已經盡了力替竇家洗淨嫌疑了,看最後竇子蘊與賀蘭臨的神色,可見的確是查出了什麼。至於現在的情形,是竇家的家事,她是不便過問的。
竇大娘子一邊低著頭抽泣,卻從手絹與指縫間,瞧見了坐著穩穩不動的沈安青,見她依舊安靜地垂目坐著,對老夫人狠狠訓斥二娘子恍若不見。大娘子心中一動,對這個看似尋常的楚州鄉女多了幾分揣測。
竇子蘊進到內堂,見到的就是竇二孃已經老夫人呵斥站起身來,一旁的侍婢捧著荊條,他忙上前作揖:“老夫人,且等等。”
竇老夫人怒氣未消,轉過臉看著他:“蘊郎有何事?”
竇子蘊忙將此事的情形細細說了,說了長公主的話:“......長公主特意叮囑,此事怕是另有內情,嬋娘雖是莽撞,但也是被人所激,還是不必太過苛責。”
竇老夫人皺了眉,她自然知道以嬋孃的性子必然是被人激怒才會有舉杖恐嚇之事,原以為是韓、魏兩家所為,但如今聽來怕是真的另有人所為,至少那魏家三娘子也並不知會驚馬,險些也丟了性命。她思量一會,才又問道:“長公主可說了如何處置?”
竇子蘊回道:“已經查出那拌了香料進料裡的僕從從前是衛國公府的莊戶,已叫人拿下。長公主殿下已經連夜進宮面聖,又請了數位太醫在府中照看郡主,說是要查個明白。”
這般大張旗鼓,可見是擺明要叫衛國公府擔下此責,這一局,嘉成長公主怕是要以此事壓過許皇后了。見竇子蘊的神色,料來郡主並無大礙,竇老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冷冷望著堂中仍是不肯認錯的竇二孃,實在愚不可及,才會為人利用,險些把竇府也捲入亂子之中:“既然長公主發了話,我也就不罰你杖刑,給我滾回房去,好生靜心思過,若是郡主有什麼不好,我自會綁了你送去長公主府請罪。”
竇大夫人如蒙大赦,忙上前拉著二娘子給老夫人磕頭,這便要退下。老夫人卻又喚住她:“還不去給青娘道謝,今日若不是她,你怕是早就被拿了押去長公主府,整個竇府都要被你連累了。”
竇二娘子咬著牙,腫著一雙眼走到沈安青跟前,不情不願地拜下去:“多謝青娘。”
沈安青此時卻是忙站起身來,側身讓過,口中道:“二娘子不必如此,我不過是恰巧知道罷了,也不曾幫上什麼。”竇二娘子雖是說著道謝的話,對沈安青仍是不屑,不過是楚州鄉下馬商之女,會這些也不過是湊巧。
竇老夫人看著沈安青更是喜歡,居功不自傲,有禮有節,有知道分寸進退,實在是難得,也不知沈家如何能教的出這樣的女兒來,倒是自詡詩禮傳家位高權重的竇府,卻是出了嬋娘這種莽撞愚鈍的女兒。她看了一眼依舊不知天高地厚的竇二娘子,難掩厭惡。
她開口道:“青娘不必謙讓,今日若非是你,只怕竇府真是要被捲入麻煩之中,她謝你也是應當的。便是我,也該謝你。”
沈安青更是惶恐,忙欠身道:“老夫人折殺我了,實在是湊巧對馬事知道一二,才放膽一說,幸得周國公與蘊郎明察秋毫,才能查出究竟。”
老夫人笑著道:“罷了,你就這麼個好性子的,只說旁人的好,從不自誇。”這才向一干人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蘊郎你留下,我有話問你。”竇大夫人這才帶著一眾人拜了拜,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