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二娘子拉著睞娘腳下不停地到了馬廄邊,指著馬廄裡一匹低著頭吃料的五花高頭大馬,很是得意地道:“如何,這綠耳可是大哥自胡商手裡使了幾百貫錢才買來的。”
睞娘瞧了瞧,不怎麼有興致:“這馬怕是性子烈,嬋娘你未必騎得上呢。”
身後拉著沈安青慢慢走來的竇大娘子掩嘴笑道:“叫你說中了,阿嬋如今還只能喂一喂,不能騎呢。”
二娘子一跺腳,氣咻咻地道:“它是還未馴服,待我養熟了,自然是要騎的,再叫你們笑話我。”
睞娘也笑了起來:“前一回與那魏三娘子一干人擊毬卻是輸了,郡主回去生了好一通氣,這回嬋娘要騎了這匹好馬,還不得贏了她們去。”
二娘子眼前一亮,拉著睞娘道:“說來好些時日不曾打馬毬了,前一回我還叫人做了新馬靴呢,不如明日就約了她們再戰一番,也好振振咱們的名頭。”
睞娘最是孩童心性,一聽說要打馬毬便擺手叫好:“我一會回去就去請郡主,想來她也是願意的。”
竇大娘子卻是皺著眉道:“要邀了魏家韓家娘子,還要派了帖子去才是,哪有這般倉促的。”
二娘子嘻嘻笑著:“這有什麼打緊,一會子我就寫了帖子邀她們明日去擊毬,她們怕也是想著壓咱們一頭呢。”她瞟了一眼站在大娘子身邊瞧著那馬廄裡的馬面色平淡的沈安青:“青娘也來吧,也見識下京都的擊毬與楚州有什麼不同的。”
竇大娘子嗔怪道:“你們胡鬧也就罷了,還把青娘也拉了去。”她轉過來了輕柔地笑道:“青娘可會騎馬?要不要也去熱鬧一番?”
沈安青微微搖頭:“不會騎馬,就不去......”
竇二娘子不等她把話說完,就打斷笑道:“不會就跟著去瞧瞧熱鬧吧,你就與慕娘一道在場邊瞧著就是。”慕蘭是大娘子的閨名,二娘子叫嬋蘭。
沈安青有些驚訝的瞧向大娘子:“大娘子為何不上場?”
竇大娘子微微笑著:“我也不擅騎馬,不敢上去呢。”
沈安青滿腹狐疑地低了頭,她分明記得那一世竇大娘子分明是馬術超群,在杏園探花宴上曾小露身手大展風采,那技藝非數年久學不能得的,只是不知竇大娘子為何要隱瞞了。她對這看似柔弱溫和的竇大娘子也有了一絲防備。
睞娘此時也拉著沈安青的手,嬌嬌地道:“青娘就與我們一道去吧,一人留在府裡多悶呀。”
沈安青不好推脫,只好輕笑著道:“那我便跟著去見識一番吧。”
竇大娘子笑著道:“如此再好沒有了,一會子我就叫人把我新做的那套毬衣送去與你。”
沈安青忙要謝絕,不想被睞娘笑著道:“還是慕娘想得妥當,我那也有新的,只是青娘穿不上。”
竇二孃如今滿心都是第二日打馬毬的事,也不等她們再多話,又急急忙忙拉著眾人要走:“快些,快些回去寫了帖子送去,省的她們尋了由頭說不去,那就無趣了。”
送了睞娘走了,沈安青帶著採容金鈴自回廂房去,一路走著,採容撅著嘴低聲道:“青娘從前在楚州可沒少騎馬,還常偷騎了阿郎的馬去鄉里撒風,只怕比那幾個娘子騎得都好呢,這會子怎麼就說不會騎馬了。”
沈安青目光黯了,這裡是竇府,不是楚州鄉下,也不會有人似自己阿爺阿孃那般疼愛寵溺著自己了。竇府需要她展露風頭,但不會允准她壓過竇府的娘子去。她頭也不回,向前走著:“記好了,我不會騎馬,日後誰再問也是這般說,這裡不是楚州,要越發知道進退才是。”採容委委屈屈應著了,倒是金鈴有幾分驚訝地瞧了一眼沈安青,又飛快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竇大娘子果然叫人送了一套新做的毬衣來,採容攤開來看時,一色雪青色團花錦緞翻領窄袖袍褲,另有雪青緞面蕃帽、精緻的鹿皮小馬靴和一條綴著珍珠的腰帶,看得采容與金玲都是嘖嘖稱奇:“好精巧的衣裳,只可惜素了些。”
沈安青卻是頷首笑道:“大娘子果然體貼。”她如今是爺孃雙亡寄居竇府的孤女,自然不能穿得太過花哨,竇大娘子怕是都替她想到了,不得不叫她佩服。只是這樣事事周全的人若是有什麼心思......沈安青不由地微微一震,更是有些警惕。
第二日,竇二娘子早早叫人來請沈安青,沈安青知道她的性子,換了衣服便帶著金玲便出來,吩咐採容留在房裡照看,採容原本想追著去,又怕自己沒見識反倒失了臉面,便留了下來。
才到內宅門前,就見二娘子已經騎在馬上,一身火紅的團花毬衣蕃帽,腰上還束著嵌玉腰帶,踏著馬鐙的馬靴上還紋著金線牡丹,她瞧了一眼沈安青,對竇大娘子道:“我先騎馬去了,慕娘你與她後邊乘車來吧。”
竇大娘子卻喚住她:“妹妹還是換了帷帽更妥當些,這般張揚地出去,怕是叫老夫人知道了不喜歡。”
竇二娘子聽了也不敢再放肆,只得暫且下馬,自侍婢手中換了薄紗幕簾帷帽,這才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竇大娘子瞧她這般,只得低低一嘆,牽著沈安青的手笑道:“嬋娘就是這麼個急性子,咱們也上車吧,去樊川的莊子瞧一瞧去。”沈安青隨竇大娘子上了雙駕油壁馬車,雕花的馬車上懸著縵紗,透過薄薄的縵紗可以清楚瞧見外邊車馬水龍的天街。
竇大娘子見沈安青好奇地瞧著車外的景象,笑著道:“青娘來了京都這許久還不曾到這街市上走一走呢。”
沈安青收回目光,有幾分羞怯地道:“從前在楚州也曾隨阿孃到楚州城去過,只是不及京都繁華。”
竇大娘子握了握她的手,笑得和煦:“你若是想出來,不如待回府後我去與老夫人說,叫幾個婢子陪著你一道出來,換了衣裳帷帽,想來也是不打緊的。”
沈安青嚇得連連搖頭:“不用了,不必驚動老夫人了,我只是瞧瞧,出來也無事,還是不出來了。”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竇大娘子挑了挑眉,笑著道:“好,那過幾日便是杏園春宴了,青娘隨我們一道過去,也能瞧一瞧這京都的景象。”
沈安青一愣,是了,眼看就是杏園探花宴了,京都勳貴世家的娘子都是要去的,更多為的都是能借著這探花宴能在京都年輕名士勳貴中尋一位如意郎君。她瞧了一眼竇大娘子,不知這竇家可有什麼打算。
好容易才到了樊川的莊子,這裡是長公主府的私園,臨著湧河,園子裡有大片空地,乃是黃土一寸寸砸實了,反覆澆鑄了油,光滑如砥,明亮如鏡,就是作為馬毬場所用。場邊用矮牆圍住,只北面建造了一排望亭,裡邊更擺放了坐席與案几。上一世的沈安青也曾隨何氏過來觀馬球,那是長公主府養的胡姬與許皇后胞姐衛國公夫人養的胡姬對戰馬毬,京都名流世家的女眷大都來了,只是那時的沈安青不過是一個不起眼身份低下的人,只能默默立在角落裡,連頭都不敢多抬。
馬車才停下,早有僮僕上前牽住,端了踏凳來,年輕的侍婢們上前扶了兩位娘子下來,睞娘是早就等在門前了,見她們來了,歡喜地迎上去:“總算來了,郡主她們早就騎馬來了。”
竇大娘子笑著道:“睞娘來得這般早,莫不是也偷偷騎了馬來得?”
睞娘紅了臉,低聲道:“我見馬車行得慢,所以才換了馬過來的。”她帶著幾分央求地拉著竇大娘子:“好慕娘,你可別告訴我阿孃,她準會罵我的。”
竇大娘子噗嗤笑了起來:“那要瞧你招呼我和青娘可盡心了。”
睞娘忙拉過沈安青,一邊扯著竇大娘子向莊子裡進去:“快些,快些,她們都去挑球杖了,再慢些就見不到了。”竇大娘子與沈安青笑著隨她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