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了端怡園,就見何氏帶著侍婢款款而來,見了沈安青越發親熱了,拉著手道:“青娘在端怡園住著可還慣?有什麼少的不成?”
沈安青微笑著退了一步,抽出手來拜下道:“勞二夫人記掛,青娘一切都好。”
何氏嘆了口氣,拉起沈安青向北廂房裡走去:“你又與我生分了不是,說起來我也是你表姑母,當初你爺孃才過了,我想著你孤苦無依,實在是不放心才想著接了你來的,只盼著能照拂你,不叫受了委屈去。”說著她眼圈泛紅,用手絹掩了去。
沈安青卻是冷冷看著何氏惺惺作態,她的話說的很是好聽,若是那一世的沈安青必然是覺得何氏親切慈愛,很是感激說不定會陪著一道落淚,可如今她已是死過一遍的人了,在何氏手裡吃過無盡的苦頭,就是被她這一副慈愛的模樣給騙了,還會再相信她麼?
她自採容手裡取了乾淨的手絹送到何氏面前:“二夫人,莫要太過感傷了,想來我爺孃見我如今能得二夫人照拂也很是感激的。”何氏抬眼看時,只見沈安青淡淡看著自己,絲毫沒有被自己所打動,不由地冷了幾分,這小娘怎麼會成了這般模樣,軟硬不吃,很是難應付呢。
她接過那手絹虛拭了淚,又拉著沈安青的手嘆道:“若你爺孃還在,又哪裡捨得你到這府裡來雖然在楚州不過是尋常人家小娘子,但也是爺孃如珠似寶待著的,這裡再好,總有不便當的,這些個婢子奴僕最是眉高眼低,我只怕委屈了你去呢。”她懇切地望著沈安青,“不如你還隨我去西苑住著吧,廂房都是一早就備好了的,伺候的婢女是盡有的,在我跟前時時照應著,我也能放下心來,也不必日日往這邊來,總怕你受了什麼委屈,就是我的罪過了。”
沈安青也不推拒也不答應,只是低頭擺弄著袖子上的花樣:“這怕是不妥吧,老夫人方才吩咐了叫我住在端怡園,這會子要跟二夫人去西苑,只怕不能應了。”
何氏忙笑道:“這個不妨的,老夫人是見你年紀小,又是離鄉別井來道京都,這才叫你與大娘子和二娘子一處住著,也能有個伴。如今你肯隨我去西苑,我去與老夫人說,自然是千準萬準的。”說著就要起身拉著沈安青去內堂。
沈安青卻抽回手來,似笑非笑瞧著何氏:“二夫人且慢些,原該聽夫人吩咐隨著過去,只是方才金河郡公夫人召見,有意要把郡公二娘子送來與大娘子、二娘子一道向我學茶道,如此倒不便去西苑住下了,再說二夫人還要照顧昆郎,分身無暇,更不敢過去叨擾,還望夫人見諒。”
何氏臉色大變,她不曾聽說竇大娘子與二娘子要向沈安青學茶道之事,更不知道竇氏要把薛睞娘也送了來學,如此一來,這沈安青豈不是在竇府已經立住腳了,得了這許多臉面,更不會聽自己擺佈了,想不到這一遭是白白費了工夫,竟然哄不到這小娘隨自己過去。
她咬咬牙,擠出笑來:“青娘這是說哪裡話,昆郎也是你表兄呢,對你也很是喜歡地,你若能住過去是再好不過了。只是你既然要教她們茶道,住到西苑倒的確有些不便,那暫且先住在這一處吧,待到過些時候我再來接你就是了。”
沈安青微笑站起來欠身道:“多謝二夫人體恤。”何氏又說了幾句,這才有些不甘地走了。
見打發走了她,沈安青一口暗暗提著的氣才緩緩鬆了下來,這個何氏究竟是為了什麼一定要給竇昆娶一門妻房,又為何看中自己這般不依不饒地要弄了去。
她不能坐著等著何氏擺佈自己,得設法弄明白何氏到底要做什麼,看了看外邊拿著拂塵撣灰的芳蘭,這事少不得還得著落在她身上。
才用了飯,侍婢便報說兩位娘子來了,還有郡公府的二娘子也一塊過來了。
沈安青整整衣裙,帶著採容金玲迎出去,與三人見了禮,再看時,竇大娘子已經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二娘子還是那身招搖的縵紗束胸裙,她們身後怯怯站著個小娘子,不過十二三歲模樣,梳著雙環髻,只簪了兩支玳瑁簪,胸前佩著八寶瓔珞項圈,一雙水靈靈的的眼眸正悄悄打量著沈安青。
大娘子笑著拉著沈安青道:“青娘,這是長公主府的睞娘,郡公夫人讓人送了她過來與我們一道學茶道的。”
二娘子卻是瞧也不瞧沈安青,拉著睞孃的手徑直向裡邊去:“不是說要教茶道麼,還耽擱什麼,快些吧,一會我還要帶了睞娘去騎馬呢。”
沈安青向竇大娘子笑了笑,這才轉身引了幾人到廂房裡坐下,她早叫人擺好了席案,每張案几上都放著幾份茶末。
待到三位娘子都坐下了,沈安青才在自己的席上踞坐下來,笑著道:“若說茶道,最初學的就是分茶了。分茶又稱辨茶,幾位娘子面前就是我叫人送來的幾種茶,也是慣常吃的......”
竇二孃皺著眉撥弄了一下跟前那幾撮茶末,很是不耐煩地打斷道:“我又不用知道這些是什麼,只是要知道如何煮,你教這些做什麼,難不成還怕人送錯了茶不成?”
沈安青不氣不惱,笑著向竇二孃道:“顧諸紫筍味苦需多酥少鹽,常州陽羨清淡需薄荷調味,靳門團黃最不耐煎煮,火候不能有半點延誤......二娘子若是不識得這些茶,如何煎煮得出可口的茶湯來?”一席話說得竇二孃啞口無言,憤憤低了頭撥弄著那幾撮茶末,再不敢說別的。
沈安青這才緩緩教了三人辨識幾種常見茶的法子,竇大娘子聽得認真,只是瞧著那幾撮茶末皺眉,許久不得要領,二娘子聽聞茶道還需這般費心,心思早就不在茶葉上,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一番,只有年紀最小的薛睞娘,認真瞧著那幾撮茶末,細細辨認著,倒有幾分悟性。
好容易教完辨茶,一時大半個時辰了,沈安青也知這幾位娘子素來不曾太費心思,也就見好就收,叫她們第二日再來。
竇二娘子見不用對著枯燥的茶末了,樂得拉著薛睞娘就要走,口中道:“睞娘,我帶你瞧瞧前幾日大哥送我的那匹綠耳去,我說與你知,那馬真是神駿......”
薛睞娘卻掙開手,湊到沈安青跟前:“青娘,你怎麼懂這許多的?我瞧那分茶很是無趣呢,若不是怕阿孃說我,我都不想學了,為何你學了這許多?”
沈安青看著薛睞娘一臉稚氣地望著自己,不由地失笑:“我當初也只是覺著好奇,才學了茶道,這茶道不只是瞧起來那般簡單容易,內裡還需學許多枯燥的技藝,才能做出好茶來。睞娘今兒已是十分用功了。”
薛睞娘不想能得了沈安青的讚許,臉上微微羞紅,低下頭道:“明兒我還會好生學的。”竇二娘子卻是掉了臉,拽著睞娘腳下不停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