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辰沙若华

不過一會,大夫人便親自來了北廂房,侍婢來報時,沈安青心沉了沉,起身出門相迎。

“大夫人。”沈安青拜下見禮,神色平淡。

大夫人卻是笑著一把扶住了:“青娘何須如此多禮,我此來是替阿嬋向你賠不是的。”她向著身後撅著嘴別過臉去的竇二娘子道:“還不過來好生向青娘賠罪。”

竇二娘子動了動,卻只是瞪了沈安青一眼,並不向前來。

沈安青笑著道:“大夫人請房裡坐,二娘子請。”引著竇大夫人向廂房裡進去。

大夫人還不曾來過沈安青的居處,只見如東西廂房一般的陳設,並無更多華貴擺件,只那曲足香案上奉著一瓶開得正好的玉梨花,平添了幾分雅緻。

她拉著沈安青的手一道坐下,嘆道:“自青娘來了府中,待阿慕阿嬋很是親厚,又肯將茶藝相傳,還數次替阿嬋解了圍,我心裡是都記著的,也著實感激。”她看了眼還憤憤立在一旁的竇二娘子,目光微黯:“阿嬋自小被我寵得壞了,性子也燥烈,又是個沒心肝的,今日竟然為了些許小事衝撞冒犯了你,我聽說了很是著急,叫了她來問了,這才趕過來替她向你陪個不是,還望你瞧在我的份上饒了她這一遭,莫要記心才是。”說著便要起來向沈安青拜倒。

沈安青哪裡敢受,忙拉住大夫人,眼含著淚懇切道:“夫人這是要折死我呢,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能託身在府中衣食無憂,又得老夫人與大夫人愛重,已是感激不盡了,哪裡能受夫人這等大禮。二娘子性子憨直,我又豈會不知,自然不會在意,又怎會記心。夫人快請坐了,莫叫我無地自容。”

竇大夫人順勢坐下,嘆道:“青娘著實是體貼,若是阿嬋能有你一半的氣度,我又何必再操心。”

她向竇二娘子冷冷道:“好生過來給青娘賠罪,不然我必不饒你。”

竇二娘子耐不過,只得忍著氣上前來粗粗拜了拜:“青娘對不住了,你莫怪我。”

沈安青不避不讓,坦然受了她這一禮,先前大夫人要賠罪,自然是不能受得,竇二孃這一禮卻是非受不可,要叫竇二孃日後再想撒潑也喲掂量一番,也叫人知道沈安青在這府裡不是任人欺負拿捏得。

她待竇二孃賠了禮後,笑著道:“嬋娘不必如此,不過是些許誤會,說開了便無事了。”竇二娘子白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退開了去。

大夫人好言寬慰了沈安青一陣,又叫侍婢送了好些新挑上好的錦緞料子送了來,這才帶了竇二娘子走了。

離北廂房遠了,竇二娘子這才委屈地上前拉了大夫人的手:“阿孃如何這般抬舉那鄉女,竟然叫我去與她賠了不是,真是丟了臉面。”

大夫人卻甩開她的手,冷冷望著她:“到這會你還覺得沒做錯?你為了幾匹衣料去大鬧了一場,闔府上下怕是都知道了,你以為你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竇二娘子咬著唇低下頭去不言不語,口中依舊不甘地咕噥道:“誰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哄得周國公送了衣料與她,我不過是氣不過......”

“周國公送衣料與她,與你有何相干,你這樣撕破了臉罵上門去羞辱於她,旁人怎麼看?”大夫人見她還是不開竅,一門心思想著與沈安青置氣,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那點子心思如今怕是人人皆知,未出閣的娘子這樣鬧騰還能有什麼好名聲。”

“以後休要再羞辱她,她如今怕是連嘉成長公主都留了心,還邀了她過兩日去鬥茶,你與我安分些,待在廂房不得出來,若是再敢惹出什麼事端,休怪我不留情,送了你去莊子上。”竇二娘子不情不願地應下了。

大夫人走了幾步,又陰沉地道:“周國公的事,你還是死了心吧,我們這等人家兒女婚配哪一點由得了自己,你的親事怕是連我都做不得主,何況是你自己的想頭。”說罷,再不停步徑直回園子去了。

晚間,金鈴替沈安青卸了釵環,撒了發小心地梳理著,採容在一旁收拾著大夫人叫人送來的錦緞料子,卻是少見的沉默少言。

沈安青見她神色愣怔,有意逗她一下:“怎麼,看見這些好衣料歡喜得過頭了?”

採容抬頭,卻是淚盈於眶:“娘子,你今日受了這許多委屈,就算得了這些衣料又有什麼可歡喜的,這府裡太過作踐人了!”

沈安青見她替自己委屈抱不平的模樣,心裡一暖,輕聲道:“不打緊的,我這不是沒事麼,方才大夫人也過來了,叫二娘子賠了不是,想來她不敢再過來鬧了。”

採容擦了把淚,把那幾匹衣料一股腦塞進箱籠,低聲道:“大夫人也倒罷了,只二夫人分明是見不得娘子得了好,問也不問便鬧上門來,要給娘子沒臉,全不顧娘子還是她表侄女。”

沈安青冷笑搖搖頭,何氏哪裡會顧念什麼親情,前一世就是逼得沈安青嫁給了自己痴愚的兒子,每日非打即罵,後來還叫她當替死鬼,趁機逃走,她的狠毒沈安青早有領教。

金鈴在旁低聲道:“府里人心難測,娘子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採容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婢子瞧今日那郎君雖然荒唐些,好在樣貌極好,對娘子也很是上心,若真有心,倒是......”

沈安青差點笑了起來,賀蘭臨自來就是那副風流不羈的品行,待哪位娘子都是春風拂面親切大方,今日怕也只是信手而為,哪裡就算的上是上心了,她若真是起了心,只怕竇二娘子更是鬧的厲害。

金鈴卻在旁搖頭道:“那郎君是皇族勳貴,又是名聲不佳,只怕非良配。”

沈安青閒閒倚在席上,看著她二人笑道:“好不知羞,還未配人,就敢公然談論郎君婚配了,明兒我索性把你們二人送去與那俊俏郎君可好?”

採容與金鈴俱是紅了臉,訥訥道:“婢子們也是替娘子擔心,這府裡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沈安青笑道:“罷了,罷了,我也不過是說笑,瞧你們羞得。”

主僕三人正說笑著,外邊傳來低低問話聲:“娘子可睡下了,婢子有話回報。”卻是芳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