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請了個郎房用草藥敷住傷口,好容易止住血,卻是道:“瞧這傷口,像是被重物擊打出來的,雖然血是止住了,但失血太多,終究是太損元氣,怕是要休養上好一陣子才行。
沈安青望了一眼睡在床榻上臉色蒼白不省人事的綠翹,向竇二夫人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綠翹如何會傷的這般重?”
竇二夫人有些膽戰心驚地瞧了一眼臉色冷冰冰的崔奕,輕聲道:“是……是馬車上不小心撞到頭了。”
崔奕陰沉沉開口:“方才郎擊打所致,並非撞傷,若是二夫人還不肯明言,我只好請京兆府遣了人來查問。”
竇二夫人慌忙搖頭:“郡王,使不得。”她又急又慌,終究隱瞞不住:“是……是昆郎他一時起了性子,砸傷了綠翹的頭,才……”
她有些心虛,看了一眼沈安青,只見沈安青目光灼灼望著她,似乎看穿她心裡所有的秘密。
綠翹這情形怕是不能在莊子上耽擱太久,就是竇昆也要送回竇府去,崔奕使了人騎了快馬進京都,去竇府報送消息,等那邊派人來接。
沈安青卻是滿腹心思,鬱郁走回了房去。前一世的遭遇叫她始終忘不掉那些難熬的日子,日日粗使勞作,夜夜被竇昆打得遍體鱗傷,彷彿是一個冗長而可怕的噩夢,永遠不會醒,只有到死才能結束。卻不想真的有一日能看著從前折磨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再無力傷害她,只覺得一切都這麼不真實。會不會是自己在痛苦掙扎夢而已?
她正呆呆坐著,想著這些雜亂的事情。崔奕推門進來,見她如此輕聲道:“可是被嚇住了,方才你該叫金玲她們跟著你一起的,若不是我趕到,只怕那瘋子真會傷到你。”他語氣
沈安青露出一絲笑,望向他:“多虧奕郎趕回來,我太大意了,不曾想到他會撞將過來。”她是被嚇住了,被如同前世每一夜的噩夢一樣的情形給嚇住了。
崔奕見她臉色還是不好看,輕輕笑著攬過她:“無事了。我已經使了人叫竇家來人接了她們走,很快便不在了。”
沈安青在他懷裡,輕輕道:“從前在竇家。二夫人曾打算將我許給竇昆。”
崔奕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將青娘許給那個瘋魔不知人事的竇昆?看看被他打得幾乎不成人形的妾室就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那樣的瘋子就不該有妻房!他氣息粗重起來,知道了這件事叫他無比憤怒。沉沉地道:“為何?”
沈安青輕輕搖頭:“我也不知,或許因為我是無爺無孃的孤女,又是良家子,若是娶了我得了子嗣,日後便可討個封蔭。”
崔奕曾聽說過沈安青在竇府過得十分艱難,所以才不惜求得詔諭自請立女戶。可是不想卻是要被許配給一個痴傻的瘋子,處境之艱難遠在他能想象之外,他不由地越發抱緊懷裡的人兒。幸好這一切不曾發生,幸好她如今在他懷裡。只可惜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已發生過了,至少在沈安青的記憶了。
竇府的馬車來的極快,聽聞竇昆打傷了綠翹。還留在宣城長公主府的莊子上,竇老夫人大發雷霆。連忙讓竇子邡帶了馬車和僕婦趕了過來。
竇子邡翻身下馬,彬彬有禮地到了莊子門口抱拳道:“還請通稟一聲,竇府邡郎前來求見。”
待看門的小童進去後,他才直起身子四處打量,這一處莊子風景極好,修建地也頗為雅緻,莊子的名字卻叫青園。他不知為什麼,始終對那個青字如鯁在喉。
很快,小童就出來道:“郡王請你進去說話。”
竇子邡滿臉是笑,欠身道:“多謝了。”這才邁步進去,一臉謙恭之色。
才到園子裡,就見崔奕一身玉色緙絲袍服,束著紫金帶,揹著手立在樹下,他忙上前拜倒:“竇子邡見過郡王。”
崔奕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多禮了。竇二夫人與令弟如今都在廂房們過去就是。”
竇子邡卻並不立刻就去,謙恭地拜了拜:“家母與弟弟在莊子上叨擾許久,多得郡王施以援手照應,某在此謝過。”言談舉止俱是禮貌周全,讓人無可挑剔。
崔奕卻是淡淡笑道:“不必謝我,是郡王妃著人安置的。”
郡王妃!難道是沈青娘?她也在這裡?竇子邡頓時臉色一變,抬頭看時,正見沈安青一身鵝黃半臂襦裙,微微含笑自房奕道:“好了,人醒過來了,沒有大礙了。”
此時竇子邡卻是飛快斂去驚訝之色,上前幾步與沈安青作禮:“多謝郡王妃照應,某感激不盡。”
沈安青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臉恭敬之色的竇子邡,心裡卻是暗暗嘆氣,這竇子邡非但是個狠辣的角色,城府之深恐怕也是難有匹敵,他與沈安青舊時恩怨何等複雜,如今卻能恍若無事,一臉恭敬地作禮,讓人說不出半點不是來。
她輕輕一笑:“邡郎多禮了,二夫人也是我的姑母,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竇子邡輕聲應著,這才跟著侍婢向房內走去。
沈安青方才已經去看過綠翹了,她額上抱著布巾,微微睜開眼躺在榻上,眼喪之色,毫無半點生氣。沈安青走到她榻前,並不出聲,只是看著她,許久才道:“你又何必如此,當日我曾與你說過,你卻不曾記住。”
她看著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回應的綠翹,恍若看見當初的自己,也是這般徹底死了心,只是安靜地不再反抗,心已久的憐憫和歉疚終究未能忍住:“這一次,只怕是你最後的機會,我會替你說一說,只是要如何做,卻還要看你。”
綠翹微微轉動眼睛,望著她,許久才低聲道:“謝謝郡王妃。”聲音嘶啞難聽。
何氏此刻已經再也待不住了,只要一想到這裡是沈青孃的莊子,如今沈青娘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女眷,自己在她跟前只有見禮請安的份,她就一時一刻也沒法再待下去。她見竇子邡進來,就厲聲道:“快,快把昆郎送到車上去,叫人把綠翹抬上,回府去。”
竇子邡卻並不急著走,只是定定望著何氏:“昆郎如何會動手打傷了綠翹,傷的去了半條性命?還鬧到宣城長公主府的莊子上來了?”
何氏哪裡敢說是她慫恿竇昆動手打綠翹的,因為綠翹頂了她一句嘴,想不到會打成這般模樣,更是鬧得人盡皆知,她有些心虛,卻是更加懊惱地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在我跟前呼呼喝喝,還不快些叫人走,越發反了天了!”
竇子邡身子不動,只是輕輕一笑:“這是老夫人吩咐我前來問阿孃的,若是說不明白,只怕回府去老夫人會不喜歡。”
何氏身子一僵,愣愣看著眼前的庶子,從前他總是卑微順從地聽從她的吩咐,從來不敢違抗,想不到他會有一日竟然敢以這種口氣與她說話,甚至那種蔑視和冷漠叫她有些心驚。
竇府的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只是沈安青在送何氏離開時,不輕不重說了一句:“若是綠翹傷好了,讓她來長公主府見一見我,好歹伺候了我一場,這點子主僕情分還是有的。”何氏的心猛然一沉,她知道,自此綠翹不再是她能任打任罵的賤婢了,雖然她不明白為何沈青娘肯開口幫綠翹。
宣城長公主聽著沈安青說著竇家的事,緊緊皺了眉頭,唸了句佛,嘆氣道:“說來竇府也不該,竇昆郎分明是痴傻不通人事,又何必非要替他找一房妻妾,這是害了別家的女娘,好好一個女娘就這麼壞在他手裡了。”
沈安青心裡沉甸甸地,輕聲道:“正是如此,只是可憐了綠翹。”
長公主嘆了口氣:“聽聞青娘從前也是竇府出來的,想來也是處境艱難,才會求請自立女戶吧?”
沈安青低著道:“寄人籬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寧願出來過清苦的日子。”長公主頗為理會地點點頭。
正說話間,侍婢匆匆進來拜倒道:“殿下,宮”
這個時候,宮急,難道是有什麼要緊之事?
婆媳二人面面相覷,沈安青扶了長公主起身,正要出去,卻見一位女史快步進來,與長公主和沈安青見禮:“殿下、郡王妃安好。”
宣城長公主定了定心,問道:“不知使者所來何事?”
女史卻是一臉笑容,朗聲道:“婢是奉皇后殿下之命,前來報上喜訊,太子妃殿下有喜了,宮皇后殿下請長公主殿下與郡王妃明日一道進宮。”
瑛娘她有喜了!沈安青頓時歡喜不已,這怕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