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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鹽鐵官營,鹽又是生活必需品,因此百姓對鹽價都極為關心。可無論鹽價多便宜,終究是有更便宜的鹽存在,那就是私鹽販子手中賣出去的走私鹽。

“老祖宗就是靠販私鹽起家,後來因緣際會發現了一座鹽礦從而發家。當時朝代更迭,風雨飄搖,世道大亂,老祖宗趁亂壯大起了走私鹽的幫派,做了鹽幫老大。待到世道安寧,君主英明的時候,老祖宗又用那個鹽礦換了兩座玉礦,隨後才安穩生活下來,成家繁衍生息。”徐老太爺雙眸望着遠處道。

“那爹爹可知道老祖宗是販私鹽的?”麗姐兒問道。

“不知道。你爹爹是個一根筋的,若是知道了,必定會不知所措的。也不知你爹他像誰,我們徐家哪裡有像他那麼一本正經的。從老祖宗那裡開始,家裡的人,尤其是男人都有一股匪氣。偏他,窮酸書生一個,若不是我養大的他,還以為他是別人家的孩子。”徐老太爺樂呵呵地道。

麗姐兒張大眼睛看着曾祖父神采奕奕的面色,一時覺得很諷刺。現如今徐熹的職務之一就是抓私鹽販子,若他知道老祖宗是個販私鹽的,他又該情何以堪。可看曾祖父的神情,麗姐兒分明感受到了販私鹽的老祖宗在老人家的眼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也是,亂世之中,餓死凍死的人大有人在,能順利成活下來,就算是個英雄吧。曾祖父不與父親說到沒做錯,可又為什麼越過父親與她說?

麗姐兒疑惑的眼神,徐老太爺看在眼裡,笑着道:“我老了,日子不多了,說不的哪天就離了這人世,去陰曹地府見閻王了。我總想着老祖宗當年雖不堪,卻是創下了徐家的家業,我理應告訴後人,亂世出英雄,世道再艱難,終有人活的好。”

“曾祖父可是哪裡不舒服?”麗姐兒急了,不怪麗姐兒多想,徐老太爺的年歲不小了,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着實讓麗姐兒心口發涼。

“別多心,不過是老頭子我年歲大了,愛絮叨了,就怕哪天老糊塗了,往事都不記得了,忘了本。今天突然想起來了,就提前與你說,你以後再和你父母說。說句實在的,現如今,這個家裡,得虧有你撐着;若沒了你,就要出大事!”徐老太爺笑眯眯地道。

麗姐兒心頭微松,卻還是盤算着找個郎中給徐老太爺瞧瞧。

“再與你說個秘密,這件事我從父親那裡知道後,再沒與人說過。”徐老太爺故作神秘。

麗姐兒側耳傾聽,很專註的樣子。

“我們的老祖宗,是個女子!”徐老太爺笑着低聲道。

聽曾祖父如此說,麗姐兒心頭巨震。在世道如此嚴苛的時代,生逢亂世,能有女子支撐起門庭,走私鹽,建鹽幫,這已經不僅僅是英雄的範疇了,簡直就是一部經典傳奇!

“她建了鹽幫,做了老大之後就招贅了一個秀才。那秀才對老祖宗倒是一心一意,也是從那時起才有了徐家的家規,年過四十無子才可納妾的規矩。後來老祖宗金盆洗手,不再染指走私生意,徐家這才漸漸地成了書香世族,耕讀傳家。說起來,我們老祖宗當得起奇女子的稱呼,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鬚眉。”徐老太爺拈着鬍子笑着道。

麗姐兒也跟着笑,心裡則慢慢消化徐老太爺今天與她說的話。說起來,徐老太爺說的若都是真的,那這位老祖宗,倒是位開天闢地的人物。

夜深了,麗姐兒親自送徐老太爺回了香茗草堂之後就直接回了涵珍館。

第二天,林氏特意拉着麗姐兒詢問昨夜徐老太爺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曾祖父可能是覺得身子哪裡不舒服,要我拿對牌請郎中來給老人家看看。可眼見就要過年了,他怕說出來您和父親擔憂,幾個弟弟又小,不懂事,就單獨與我這個管家的說了。您可別和父親說,免得父親心急。”麗姐兒想着徐老太爺要他暫時保密,且現在也不是與父母開誠布公的時候。正好她想尋個郎中給老太爺瞧病,就急中生智,想了這麼一個瞎話騙林氏。

“你這傻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瞞着!若真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讓你父親擔了不孝的名聲!”林氏急了。

“都是女兒的錯,昨夜實在太晚,女兒不忍心打攪父母。當時只尋思着尋郎中給曾祖父瞧病,早晚也是今天,女兒已然派人去請了!”麗姐兒害怕林氏心急再有個好歹,連忙安撫道。

“那快去衙門給你爹遞信,讓他快回來,這事可馬虎不得!”林氏說的堅決,麗姐兒到嘴裡勸說的話到底咽了下去,只好着人去衙門裡報信。

待郎中來了,要給徐老太爺診脈,徐老太爺又犯了老小孩脾氣,說什麼都不讓郎中瞧。前些日子,因為年關臨近,徐老太爺已經停了學堂課,窩在香茗草堂品茶畫竹,日子過的好不自在。幾個弟弟也玩樂瘋了,不是帶着小廝們抓麻雀,就是帶着丫鬟們東躲西藏。家中的丫鬟僕婦看着幾位小少爺,大老遠的就繞道走,生怕招惹了這幾個“混世魔王”。

“您昨天說的那些事孫女都記着了,可您昨天又說了好多讓孫女多心的話,孫女卻不能當沒這回事。現如今娘已經派人去衙門尋父親了,您老人家就讓郎中診個脈瞧瞧,也好安孫女的心。” 麗姐兒進了屋子是好說歹說,連蒙帶騙地才讓徐老太爺平靜地接受了郎中的診脈。

屋子裡寂靜無聲,林氏坐在香茗草堂的花廳中,渾身好似長了刺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來來回回地走,揪着一顆心,就怕郎中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

麗姐兒躲在屏風後,看着郎中診過了脈之後就背葯書,羅羅嗦嗦地一大堆,最後才定論老太爺不過是年歲大了,五臟六腑都不如從前了,可身子康健,倒沒什麼大毛病。

這個結論着實讓麗姐兒和林氏都鬆了口氣,滿身灰塵,從衙門縱馬狂奔而回的徐熹聽到消息也頓時輕鬆了下來。徐老太爺一把拉扯他長大,他對徐老太爺的感情,不僅僅是祖孫情那麼簡單。

“虛驚一場,你們也都累了,快回去歇了吧。”徐老太爺又轉向頭對徐熹道,“年底了,衙門想來公務繁忙,你也去吧。”

徐熹,林氏和麗姐兒都不想走,可徐老太爺不耐煩這麼多人圍着他,愣是把他們轟出了香茗草堂,終於落了個清靜。

“是女兒思慮不周,令爹爹娘親虛驚一場。”麗姐兒翻過臉來連忙道歉。

“你年紀小,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只以後記得,老太爺這邊是府中的重中之重,千萬不能馬虎。”林氏叮囑道。

“女兒曉得了。”麗姐兒連忙道。

“也不怪她,若祖父執拗的脾氣上來了,家裡又有誰能左右。”徐熹深知祖父的脾氣,一時又覺得女兒如此處置已然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