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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蘭芷不接茬,皇上也有些沒意思,一擺手,眾人都低頭彎腰推出,忽聽他清咳一聲:“蘇氏留下。”蘇蘭芷只能停住腳步,默默往旁邊一站,充當屋子裡的柱子。

“朕瞧着你的能力也就一般,管着宮女們,倒管出這麼個膽大妄為的來。”皇上在上面說。

蘇蘭芷默默嘆口氣,膝蓋一彎跪在地上:“是奴婢管教不嚴,請皇上降罪。”虧是她經了幾世,什麼臉皮呀尊嚴呀,早收吧收吧裝兜里了,不然這一會兒一跪的,換個倔強的還真受不了。

她在這邊感嘆奴婢的卑微,忽聽上面皇帝說道:“明明你平時也是個聰慧直爽的,怎麼在朕面前,就跟木頭樁子一樣?一個個的面上敬着朕,當著朕的面奉承朕、害怕朕,背過身就換一張臉,其實就沒把朕當回事!”語氣竟有些憤慨。

蘇蘭芷忙磕一個頭,嘴裡說道:“皇上明鑒,奴婢萬不敢有此不敬之心。”

這是在哪兒招的邪火,發到她身上?蘇蘭芷不會自戀的認為自己有資格讓皇上憤慨。

“不敢?當著朕就敢撒謊,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皇上語氣森然。

蘇蘭芷把身子伏得更低些,一聲兒也不言語。她統共就說了兩句話,想請罪一時也想不起個理由來,只能沉默不語。

皇上似乎更加生氣,猛然把一盞茶摔在地上,茶盞在蘇蘭芷頭前不遠處跌碎,濺了她一頭茶水,額頭上還掛了片茶葉,蘇蘭芷苦中作樂的想,自己此時的形象一定很滑稽,一頭不到三寸的頭髮,濕溚溚的頂在頭上,也不知是像鋼盔還是像鍋蓋。

“死奴才!還不爬起來,躺地上裝死呢!”皇上的火氣越來越大。

蘇蘭芷聽話的爬起來,繼續杵在地上裝柱子,忽然聽到皇上的笑聲,雖然心中奇怪,卻仍不抬眼皮,眼睛只盯着腳底下方圓三尺,耳邊傳來腳步聲,一雙藏青色靴子出現在視線內,一隻保養得宜骨節分明的手伸到面前,手上拿着一方手帕。

“拿去,把臉上的茶水擦一擦。”皇上的聲音帶笑,“瞧着你也不笨呀,怎麼就不知道躲開?”

蘇蘭芷再次跪地行禮:“回皇上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不敢躲。”卻是不肯接那帕子。

皇上說:“你起來吧,不用如此多禮。”等蘇蘭芷起身之後,又說,“這會兒你倒說了句實話,不是不想躲,只是不敢。不過,能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給什麼都得受着,沒有你們說不的權利,單憑這一點,你就比大多數人聰明,難為他們活了一大把年紀,見識還不如你這個小丫頭,總有一天,朕要他們知道什麼叫‘雷霆之怒’……”說到最後,話中冷意刺骨。

蘇蘭芷這會兒明白了,這位大概是在前朝受了氣,正沒地發泄,自己倒霉撞槍口上了,除了心裡罵幾句娘之外,只能自認倒霉,並腹誹這位康老大年輕時也是個喜怒不定的主兒,難為他好意思把這四個字按到雍正身上。

“蘇氏,朕問你,若是你養的狗不聽話該怎麼辦?”皇上走回去坐好,好整以暇的問。

蘇蘭芷說:“回皇上,奴婢沒養過狗。”上面的皇上氣的差點沒忍住再率一個杯子,只聽蘇蘭芷繼續說道,“不過依奴婢想,一條狗不聽話,打殺了換一條養就是。”

這話皇上愛聽,又問:“可若這條狗很是兇猛,一個不小心反倒會被它所傷,又該怎麼辦?”

蘇蘭芷疑惑的說:“人怎麼能跟狗計較?那也太有**份。依着奴婢的性子,再養幾條聽話的,讓它們狗咬狗一嘴毛去,蟻多還咬死象呢,不過一條狗,還能掀起大浪來?”

“哈哈哈……”皇上放聲大笑,“你言之有理,朕真是茅塞頓開!好,不錯!”說著,自己笑着走了,蘇蘭芷慢慢跪地,脆聲說:“恭送皇上。”嘴角無聲勾起一個弧度。

聽着外頭一片“恭送皇上”的聲音,蘇蘭芷在屋裡緩緩起身,慢條斯理的整理好頭髮,抹掉額頭上的茶葉,這才走出門去。無視周圍人看她的各種各樣的眼神,神色自若的對小喜說:“進去收拾一下。”小喜擔憂的看她一眼,默默進去,“李梅英不守規矩,衝撞聖駕,罰杖責二十,若有再犯,就送到慎行司吧。”說完,身形稍微有些僵硬的走回房間。

一進房間,蘇蘭芷回身把門關上,另換了一套衣服,低頭看時,膝蓋果然如自己所料,青了好大一塊,不免苦笑,掩好衣服,準備找寧公公尋些消腫化瘀的膏藥來,尚未起身,就聽到有人敲門,打開看時,卻是高小翠、李二妞和金三善三人。

高小翠心細,剛才就看出蘇蘭芷走路姿勢有些不妥,因而急忙過來看她,路上遇到李二妞和高小翠,三人正好結伴而來,現在看蘇蘭芷換了衣服,更是心中有數,忙問道:“姑姑怎麼樣?皇上沒有責罰您吧?”一旁的李金二人也是滿眼關切。

高小翠最讓蘇蘭芷滿意的一點就是她的識趣,雖然先前蘇蘭芷叫她姐姐,可蘇蘭芷一升為掌事姑姑,她就再沒有稱過姐妹,都是規規矩矩的叫一聲“姑姑”,連帶着李二妞和金三善也謹慎許多,倒給蘇蘭芷省了不少事。

“我沒事,皇上並不曾責罰我,你們不必擔心。”蘇蘭芷不會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只說些不相干的話,“我剛處罰梅英,可有人不服氣?我走後,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並不曾聽到什麼。姑姑為什麼要罰梅英姐姐呀?”金三善好奇的問。

高小翠是從頭看到尾的,先把前因後果給李金二人說了一遍,才對蘇蘭芷說:“梅英實在是膽大妄為,咱們宮裡就她一個沒規矩的,先前鬧了兩次笑話還不夠,今兒算是闖出大禍來,她自己受罰事小,更可氣是連累旁人,姑姑沒出來前,寧公公就罰了守門的周樹和馮成,說他們沒守好門戶,讓人鑽了空子,一人打了五板子不說,還罰了兩個月月錢。”

蘇蘭芷說:“他們兩個也不算虧,虧得今天進去的是梅英,不過是沒規矩些,若是明兒來個刺客反賊什麼的,他們有幾條命賠?也是寧公公心慈,只是打幾板子,讓他們長長記性,換個人,可不會像寧公公這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別說周樹和馮成了,就是我,不也被皇上摔了一頭一臉茶水,還只能向皇上請罪,誰讓我手下的人出了紕漏呢!”

三人大驚,看蘇蘭芷平靜的面容,不敢多說多問,李二妞不免有些憤憤:“這是什麼人呀,仗着早進宮幾年,不把我們幾個小的放眼裡也就算了,對着月盈姐姐和丹桂姐姐也是兩隻鼻子眼兒看人,現在又連累姑姑,只打她二十板子,真是便宜她了!”

高小翠忙扯扯李二妞的衣袖,李二妞看她一眼,猶自想說什麼,頓了頓,才怏怏的閉嘴,蘇蘭芷只做看不見,說:“你這嘴快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只咱們幾個聽見也就算了,若是被外人聽見,你說我是罰你還是不罰你?你呀,長點心吧!”

李二妞吐吐舌頭,一抬眼看見蘇蘭芷瞪她,忙笑着討饒:“我知道啦,這不是就咱們幾個嘛,有外人在我肯定不會亂說話,就當自己是個啞巴,這總行了吧?!”

蘇蘭芷無奈的搖搖頭,對高小翠說:“你們兩個整天在一起,你多提着她。”高小翠答應了,她又轉向金三善:“你和五兒、芸兒能不能合得來?她兩個還老實吧?”

金三善笑道:“還行吧,何姐姐是個老實人,話不多,整天就是埋頭幹活,曹妹妹膽子小,做什麼都跟在何姐姐後面,兩人都從沒偷過懶,只有搶着幹活兒的,我反而輕鬆不少。又沒想過跟她們做姐妹,這樣就很好。”

蘇蘭芷放心的點點頭,正好月盈和月琴兩個也來探望她,高小翠三人順勢告退,蘇蘭芷和月盈、月琴說了會兒話,才打發她們回去,方出門去找寧公公。

寧公公正打發人給挨打的周樹和馮成送藥膏,見蘇蘭芷過來,讓她坐了,關切的問她怎麼回事,蘇蘭芷輕描淡寫的敘述一遍,又說要討些化瘀膏,寧公公忙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藥膏來,遞給蘇蘭芷:“這是我們太監常備的葯,我們每天跪的多站的少,哪天腿上不帶點青紫,這是不知道哪個前輩留下的方子,藥材雖不名貴,效果卻是極好,你拿回去用,不夠再來要。唉,如今皇上心情不好,宮裡當差都不容易,越是主子跟前有臉面的,越是容易沾包,你今兒也算倒霉,聽說皇上在前朝不順,又跟鰲中堂頂了幾句,皇上心裡不自在,總要找人發作,可不就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受罪么!”

蘇蘭芷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咱們命賤呢,只能受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