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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織雲死了,卻留下一攤子爛棋,而作為棋子之一的衛嫤,站在棋盤上也只能是茫然四顧,她答應了要跟着簫琰一直走下去,可是這條路上還有什麼在等着他們,卻是誰子說不清楚。

予聆坐在椅中不住地冷笑,眉間的清冷之色猶為明顯,看得出,他這是動了真怒。樂青悶頭喝着茶,也不管那茶水燙不燙,竟是誰也不看。

柳沁氣得不行:“姐夫,你說話啊,我們柳家的人總不該被人欺到這地步,既然衛相也做不了這個主,那你還死賴在這兒做什麼?走,我們現在就回墨玉山莊,再不來京城這鬼地方!”

予聆瞟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將長腿一架,淡淡地道:“要走也行,誰也不會攔着你們,但走之前都將話說清楚,我手底下的那些人為什麼不能救?樂青,你號稱神醫,這幾年來大大小小的疑難雜症也治了不少,這些本事我們都看在眼裡,我不信你真的是治不好,說吧,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救他們?是你家那母老虎吩咐的?”

樂青沉默了一會兒,卻不抬頭,只道:“別問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柳沁和聲道:“既然沒什麼好說的,那還不快走?這兩個明顯是一路的,姐夫你難道還指望着衛相能夠幫你?江湖事江湖了,又不是殺人取首級的買賣,誰人顧得了你?”

樂青眼中掠過一絲不耐,卻不便反駁,便由得小姨子左一句右一句,將左相府貶了個遍。

衛嫤起先還有些好奇,可聽得久了,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再一想到衛夢言和簫琰的“病”,她很快就有了決定。樂青不能走,就算用強也得將他留下來。

她一直沒表態,也沒和予聆有過多的交流,只是站在廳中不動聲色地看着。

柳沁習慣了目中無人,並不將衛嫤這個主人家當一回事,衛嫤要站,便也由得她去,好像這左相府根本就是墨玉山莊,她姓柳的才是這兒的正主。

這也忒欺人。

衛嫤笑了笑,由得她說長道短,自己挨着予聆坐下來,卻沒喝茶也沒說話,只是專心致志地修起了指甲,因為平時要握劍,她的指甲並不長,她的手指乾淨漂亮,手背細膩,鮮少人知道那掌心薄薄的繭子意味着什麼。

柳沁說完了,才發現在場四個都沒搭理她,予聆和樂青倒還罷了,另外兩個特別是完完約根本就是來看熱鬧的。樂青救不救人與漠北王世子沒半文錢的關係,他不過就是來盯着衛嫤的。

“說得好啊,江湖事江湖了,可是柳沁,你好像沒弄清楚,這兒除了你是江湖人,其餘人都是在官場上打轉的,你能了,我們卻不能了,既然你說完了,那就歇一歇,聽聽我怎麼說,好不?”衛嫤懶洋洋地將手放下,不咸不淡地看着樂青,冷笑了一聲,才得接着又道,“樂大哥,你治不治將軍府的人,我自是管不着,但是我爹的病,你要怎麼解釋?他請你來治病,還是請你來看着他死?”

她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力從牙縫裡崩出來的,強大的威壓逼得人喘不過氣,予聆這才發現她的眼睛裡竟滿溢着火光。那裡邊有探究,有憤怒,更有一種近乎嗜血的冷瑟。

她的手搭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五指收攏,生生將扶手上嵌下兩隻掌印。

柳沁見她修為精進,一時又驚又怒,但心中更多的,卻是來自去柳氏血脈中賦於的驕傲。

“衛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完完約本以為衛嫤和予聆見面應是一派暖昧溫情,又哪裡料得竟會這樣地劍拔弩張,他心裡誰也不記掛,唯獨聽衛嫤提到恩師時,心頭抽了一下,面色也沉了下來,“你說老師的病……是因為他見死不救才加重的?”

“姐夫,別和他們廢話,我們走!”柳沁見情況不妙,拉着樂青就要離開,卻徒見眼前一花,一道亮麗的影子晃至跟前,將她輕輕一推,逼推了半步,衛嫤勾起嘴唇笑了笑。

“不忙,反正你們也出不去。”她沖樂青與柳沁身後的予聆點點頭,轉身又坐回去。

柳沁未知其意,拉着樂青正要走,陡覺腦後勁風襲來,她側身一閃,鬆開了扯着樂青的手,予聆的掌風已經追了上來,柳沁鬆開的樂青,正落在衛嫤手裡。衛嫤不看她,徑自指向椅背,示意樂青坐回去。

“你知道我的身份?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一條腿搭在椅子的橫杠上,一手執起了予聆用過的茶杯,手指微微一用力,杯盞中間裂開了一道細縫,跟着茶水便順着白皙的手指流下來。她笑得很假,絕美的臉,因憤怒而扭曲,她挑起的唇角,比以往都高,而慢慢窄細的鳳眼裡卻閃出了陣陣殺氣。她不喜歡被人放在手心上當作玩物,十分不喜歡!

“是錦娘讓你來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冷,一如這冰冷的天氣。

“我不認識什麼錦娘,是我家夫人讓我這麼做。”樂青淡漠地抬起頭,眼睛清澈得幾可見底。

“你家夫人讓你不要醫治身中寒邪的人?讓你違背醫途,見死不救?我爹爹讓你留駐府上,好衣好食,對你禮遇有加,奉若上賓,你就這點良心?還有予聆,他把你當作最信任的人,你卻如此寡薄?你還是人么?”她將碎掉的杯盞往樂青臉上擲去,突兀地幾點白芒,幻作綺麗的弧,幾乎避無可避。樂青白皙的臉上登時多了幾道血痕,就像貓兒的利爪抓撓出來的。

衛嫤笑了一聲,抬腿勾起一張凳子往門口摔去,勁風引着門葉“咣當”一聲合上,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兩扇門葉中間,將門抵住。她看也不看完完約,只囂張拔扈地抬了抬下巴:“小黑蛋,守門!”那神情就跟叫莆園裡的狗兒似的。

完完約的表情,瞬間冰裂。

場中,予聆與柳沁斗在一處,一時殺得難分難解,予聆登門的時候出於禮貌未攜帶隨身兵器,渾不似柳沁整天將長鞭系在腰上,掌對鞭,顯然是掌勢處於下風,柳沁的鞭子在屋中肆虐,將頭上琉璃燈和地上的水晶磚都劈裂了卷飛起來,貼身的小蛇也趁着拆招的空檔進行偷襲,予聆這一戰,並不輕鬆。

但衛嫤卻掐緊了樂青不放,沒有半點來相幫的意思。她今天穿得很隆重,綺麗的大拖尾如收起的鳳翼,鮮亮的口脂襯托着一種超乎尋常的威懾,本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卻在暴怒之中露出了近似上位者的睥睨。

“你聽着,若我爹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讓你們整個柳家來陪葬,說到做到。”她咬緊牙。

“……衛夢言並非你生身父親,你又何必……”樂青冒出了冷汗。

“他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如今站在這兒,這條命是他賦於我,他是生我養我的人!”

“宗……”樂青接下來的話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被衛嫤一把捏住了,他奮力掙扎着,妄圖從藉著那些微末功夫從她手上逃脫,卻不料這纖纖如許的女子,卻不知在何時變成了大力怪物。這不僅僅是他吃驚,就連完完約也目瞪口呆。

古書上,有一種怪物,以人血為生,其貌艷如曇花,其力卻可拔山河,衛嫤儼然就是這樣的怪物。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將她完全改造,將她事事握在掌心,將她一點點變成了意想不到的樣子,完完約看着面前兩眼血紅的女子,她已完全脫離了記憶里的樣子,當初的嬌憨,當初的魯莽,都變成了一種直來直往的霸氣。

樂青堂堂八尺男兒,竟被她捏得青筋暴氣,冷汗直冒。

“姐夫!”柳沁未必可以在予聆手上討得什麼好,只不過仗着兵器的優勢,一時難以受制,但周旋得越久,對她就越不利。她求勝心切,不住地搶攻,可是予聆卻因眼見衛嫤制服了樂青,而放緩了步子,兩人堪堪打了個平手,都有些三心二意。

柳沁看見樂青臉色發紫,急得冒了一身汗,衛嫤不像是在開玩笑,她現在真的有這種能耐。

“柳沁,不想你姐夫死,就給我乖乖坐下來,你且記住了,這左相府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最好是學學這裡的規矩!”衛嫤看樂青說不出話來,才滿意地將人扔回了椅中。

樂青撫着淤青的喉頭,一陣急喘過後,便是劇烈地咳嗽,他抓起茶水連灌了幾口,才鎮定下來,再看衛嫤的時候,臉上已經多了幾分恐懼。

這個女人已經不像是人,而是變成了一隻怪物……也對,反正南禹要的,就是這麼個怪物。

他白了許久的臉,因為血氣運轉而多了些紅潤,但又因為窒息太久,潮紅得過頭,看起來十分詭異。他終於沒再提“宗主”兩個字,而完完約就被繼續瞞在鼓裡。

“我可以治好將軍府的那些人,也可以治好衛相,但是有一個條件。”他順了順氣,目光轉圜間,似多了幾分堅決。衛嫤卻衝著他,咧嘴一笑。

“我拒絕!”她知道樂青的條件是什麼,可是她偏就能答應,那聲“宗主”叫出聲後,已經預示着立場的差異,她說過,決計不做什麼南禹宗主,但她卻要整個南禹向她俯首稱臣,她說過,最討厭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