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馬廄里只剩下倆牲口,一匹是烏鼻大臉的白馬,一頭是圓眼睛闊耳朵的黑驢。

府里本來有四輛馬車,但衛夢言上朝駕去了一輛,其餘三輛都只剩下空蕩的車廂,沒套馬……因為馬兒都被侯總管拉去給梅六公子搬家了。

讀書人搬家儘是書,人家梅六公子搬家卻儘是錢。

出府!現在!衛嫤這時只有一個念頭。

她將小枇杷遣回了莆園,自己則在後院的馬廄前轉悠,她想把那僅剩粗丑白馬拖出來,卻不料這畜牲不買賬,手指還沒碰上馬欄,這貨就紅了眼睛,朝她又是噴臭氣又是刨蹶子,兩邊腮幫鼓得像癩蛤蟆似的,一副野性難馴的模樣。

“黃叔,這馬叫什麼名堂?怎麼長得那樣丑?”何止是丑啊,脾氣還壞得沒法說,這哪裡是馬,分明就是頭牛!

“這馬還沒起名呢,昨日常州燁郡王才送來的,說是常州的上等品種,皇上御賜的。”管馬的黃琛受寵若驚。大小姐來馬廄參觀,自開春以來這還是頭一遭。

“御賜的?就長這副德性?看來這皇帝的眼光跟小姐我是一樣一樣的。”那白馬翻着大白眼,怎麼看怎麼像王佐。想起王佐那張臭臭的臉,衛嫤立刻就不爽了,她真恨不得現在就抽這丫的一巴掌,可又怕它掙馬欄跑出來。

這馬沒上蹄鐵,也沒掛韁,大口向天張開比老虎還兇猛,馬臉上沒上套,但估摸着要是套住了,這張一望無際的臉可以顯得更大。白馬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這架勢倒像是會咬人的。

衛嫤以前接觸過那麼多戰馬,就數今天看到的這匹臉最大,都快大過屁股了。

“還有別的馬嗎?我想弄匹過來騎着玩兒。”衛嫤只好轉頭去看那頭驢子。驢子長得比馬兒可愛些,但就是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些傻氣。能騎吧?就是慢了不止一點。

“小姐這是要出門?扶城之中有宵禁,現在放馬出來,只怕侯總管不會應允,而且……相爺早就吩咐過,天黑以後,杜絕小姐出府。”黃琛深感為難,“小姐若是用得不急,不妨等到明日,梅家別院的東西今天就能搬完了,使喚過的馬匹要休整一夜才利落。”

“我不出府,就只是玩玩。黃叔你也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了,品琴苑裡鬧得沒法去,我就騎個馬去花園蹓蹓,沒別的意思。那丑馬我不要,要不給我換匹漂亮的,要不……就這個,這個眼睛大,長得漂亮。”衛嫤故作無知地挪了挪手指。

“小姐,那是驢。”黃琛冒了一頭汗。

“呃,沒差沒差。長得好看地都可以叫馬,美人還可以叫胭脂馬呢。”衛嫤動手解了拴子,把毛驢拉了出來。那白馬在一旁看得眼熱發狂,嘶鳴着伸頭去拱馬欄。可那頭傻驢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它,逕自一臉本份地跟着衛嫤走出來,站定,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氣派。

大戶人家啊,連驢子都顯得氣質卓然,氣宇軒昂。

“你看看,皇帝的眼光果然不好,這樣性子拙劣的牲口,也有臉拿出來送人?就憑它這愚頑的模樣,沒有一兩個武林高手還真制不住。嗯,還是驢兒好。”衛嫤暗自嘆了口氣。

她倒是想把這匹野馬給馴服了,只是眼下還不是時機。

黃琛一臉同情地望向那大白馬。

那傢伙大概也看懂了他的意思,急吼吼地一掃尾巴,轉起圈來,把草料甩着稀里嘩啦掃了一地,一張大臉不怒自威。

曹琛只好結結巴巴地道:“這驢,確實比這匹馬……好看……小姐如果不覺得它笨,就騎着玩吧。”相府里一般用不着驢子,只是後院里順便備着的,好在這畜牲性情溫和,想來也挺適合這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黃琛沒再想太多,點頭同意了。

衛嫤騎着一頭毛光水滑的黑驢子,大搖大擺地出了後院,沒去莆園裡耀武揚威,而是按她說的那樣悠哉游哉地踱進了花園裡。花園裡的人手基本也被抽去品琴苑幫手了,正空曠着。她便騎着小毛驢在定壤湖邊來回跑了好幾圈,眼見着日向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才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大門。值夜的家僕看着大小姐和一頭黑不溜秋的毛驢跑出來,還以為眼花了。

“哎,你看這驢子好看不?”衛嫤笑眯眯地同那家僕打了個招呼。

“好看。”那家僕認真打量了那傻驢兒一眼,說了違心的話。驢子不都長一個樣?有啥好看不好看的?這相府里只養了一頭驢,做下人的早就看膩了。

養在馬廄里的那些千里馬才值錢……那家僕打心眼裡耳笑大小姐見識短淺。

“那你覺得我這匹美驢兒,能跑得過予聆公子的那匹汗血寶馬么?”衛嫤還是笑眯眯的。

“呃……”做人不能太沒良心,拿這小賤驢跟夏侯府的汗血寶馬比?豈不是要讓他睜着眼睛說瞎話?家僕被嗆着了,一時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連你也覺得好吧?”衛嫤伸手扶了扶發間的簪鈿,不動聲色地勒着手裡的韁繩,小驢兒慢悠悠地在門內踱來踱去,頗有些閑庭闊步的樣子。

就在那家僕猶自絞盡腦汁地想着要怎麼應對時,小驢兒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跟着是衛小姐一聲尖叫。看着不起眼的小毛驢像離弦之箭似的,沖向了門外。

這變化太快,那家僕驚呼一聲,卻被勁風掃到,登時赫得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糟糕,驢子受驚了!那小姐還在毛驢上呢!怎麼辦?念頭閃過心間,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來不及多想就追了出去,可才窮撲幾步,小姐已被發瘋的驢兒馱得不見了影子。

誰說小毛驢不如汗血寶馬,這畜牲發起飈來,都是一樣一樣的。

“不好了,不好了,侯總管!不好了,小姐被驢子馱走了!”那家僕大掉轉頭往裡飛跑。

衛嫤出來一趟不容易,雖說晚上可以翻牆,但今天府里多了許多生面孔,相互摸不清底細,她不敢輕舉妄動;她要強行出府當然也不是不行,但是這樣一來,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要去見哪裡,她不該在這個時候高調。衛夢言能讓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呆在瑤州那麼久,足見其謀劃長遠,她不能露馬腳,至少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行。

沒有馬匹,也不能用輕功,騎驢已經是最快的方法了。

衛嫤收起手裡的簪子,又痛惜地摸了摸驢子的大耳朵,沒有回頭。

仍舊是繞着半個定壤湖的長跑,卻不能像之前那樣走大路,甚至連巷子里也不能去。經過馮狀一案,衛小姐名聲大噪,如此招搖過市,顯然不智。

她從正門出,繞過了院牆,策着毛驢一直踏上了湖堤。沒修湖堤的地方就只能走淺灘。

那驢子在左相府里養尊處優,幾乎就沒怎麼吃過痛,這一路負痛狂飈着奔了近五里路,眼見着扶城裡華燈初上,才得漸漸鎮定下來。六月天里,蚊子猖獗,偏偏她這一回又是走在近水的地方,衛嫤騎上驢背上這裡抓抓,那裡撓撓,白白做了這些小蟲子們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