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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客棧的二樓,與稻香客棧不同,並沒有所謂的客房一說,只是一間更奢華更瑰麗的大廳,空氣中瀰漫著極致的古木清香,金色的帷幔一層層落下,將這間大廳又巧妙的分隔成大大小小的區域,區域里放置了幾張設計舒適且不失奢華的木質椅子,圍着一張雕刻繁複的方形木桌,以供有錢人家閑得蛋疼的上來坐着聊天。

玉瓏喜靜,隨意找了個位置,聽瑪雅與一修二人在身邊嘰嘰喳喳,並不多插一句的嘴。待追風去尋十婆,忽又聽聞身後有腳步聲響,玉瓏回頭,自雕刻繁複的木椅上起身,看着一堆白裙傭人,簇擁着身材婀娜嫵媚的魔神皇后由遠及近,一隻纖纖素手替她輕輕撩開金色帷幔,那絕美的女人便施施然,站定在了玉瓏的身前,笑得嫵媚至極。

玉瓏此刻,是真的沒有什麼心力應酬黑市這些人,儘管對方是漠尊的母親,極有可能是她未來的婆婆,可她也不會勉強自己去奉承討好,於是只是站着,指着自己對面的另一張上了釉彩的木椅子,精神萎靡的低聲道:“您請坐。”

作為一名十分有錢的神者,若是要見什麼人,自當差人來喚,更何況是即將成為玉瓏的長輩的神者,可玉瓏這人就是有這種本事,雖看起來優柔寡斷,性格也是十分的好拿捏,可若是她自己不願意去的地方以及去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她也不賣面子。

十二萬分的碰巧,或許是魔神皇后長得太年輕,或許是彼此都還不熟,玉瓏一次也沒有主動去找過魔神皇后增進婆媳間的感情,更何況魔神皇后知道了她一小部分的秘密,她躲魔神皇后都還來不及。

於是魔神皇后便自己來找她了。待得她儀態端莊的坐下,身邊成群的僕人便開始斟茶的斟茶,焚香的焚香,好不忙碌。玉瓏側頭,沖另一邊早已經抱着瑪雅站了起來的一修低聲囑託幾聲,便打發了二人出去,獨自坐在魔神皇后,低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正襟危坐。

“唉…”見着玉瓏這幅模樣。魔神皇后當真是狠狠的嘆了口氣,她懶懶的斜靠在木椅內,纖細修長的手指撐着太陽穴。手指指甲修得十分精細。她挑眉,笑問道,“丫頭,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這種性格真的很不討喜?”

有。玉瓏沉默點頭,對於一個正常的婆婆來說,看待兒媳的標準自然是什麼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或者溫柔嫻靜,或者活潑開朗,而玉瓏的問題她自己也知道。這些標準兒媳的條件她是一樣都不沾邊。

不過魔神皇后也不是個正常的婆婆,她被玉瓏的誠實氣得笑了,屏退左右。待得這方被帷幔遮得綿密的小天地里只剩下二人,才慵懶的斜睨了眼玉瓏,帶着一絲縱容,說道:“嵐闊星那邊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乾坤聽了你的吩咐,並沒有對嵐闊星進行星球泯滅。”

玉瓏依舊點頭。目光下垂,微不可見的鬆了口氣,泯滅一顆星球,這在星球多如牛毛的星際中來說,並不算得上是驚天新聞,她相信黑市有這個財力能壓下此事,也有這個武力能將一顆星球彈指間灰飛煙滅。瑰麗無邊的色彩中,她輕聲,抬目看着坐在對面雖姿態慵懶,但不失鳳儀的魔神皇后,緩緩道:“謝謝。”

“不用對本宮說謝謝,本宮什麼都沒做,相反,應當是本宮謝謝你,若非是你勸阻,斕兒只怕又會陷入無邊殺孽之中了”魔神皇后無奈的搖頭淡笑,旋即停頓些許時候,才有些頭疼的擰眉,看着玉瓏嘆息,柔聲道:“可是啊,丫頭,本宮收到消息,斕兒已經暗中動用私下所有力量,傾力追殺嚴落了。”

金色的帳幔垂落,奢華而瑰麗的色彩中,玉瓏點頭,長發遮住臉頰,表示早已經知道此事,魔神皇后說這句話的意思她不是不懂,這與她們當初協議保護嚴落生存下來的約定不符,漠尊不但沒有放棄追殺嚴落,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的傾盡全力擊殺他了。

然而,魔神皇后所表現出的態度中,也沒有責怪玉瓏的意思,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又怎會不了解,對於某項事物的偏執程度,相較於他父親來說,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不會死的”玉瓏側頭,看着不遠處雕花反覆的木質小矮几上擱置的那個精緻小香爐,繚繚白煙輕輕升起,本就濃郁的古木清香中,更平添了一抹沁人心脾的香氣。玉瓏緩緩開口,聲音輕且細:“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任何人都殺不死他,放心吧。”

玉瓏不是很明白魔神皇后與十婆究竟是什麼關係,但是從過去這些零碎小事中,她自然知道魔神皇后之所以會保下嚴落,是看在十婆的面子上,那麼十婆究竟是誰?一萬年的光陰流轉,嚴落不曾問過她這一萬年是如何過的,她也從不曾想過問他一萬年期間是怎麼度過的,十婆為何一定要保他,玉瓏是當真一絲好奇心都沒有。

聽聞玉瓏這篤定的話語,魔神皇后微微擰起精緻的眉頭,纖細修長的手指斜撐在額際,略帶一絲疑問,柔聲問道:“丫頭,本宮真的十分好奇,縱觀本宮對你的觀察而來,總覺得你對嚴落是愛恨並舉,莫不是你做了什麼,故意讓嚴落想死死不了,永生都陷入斕兒的追殺當中?”

玉瓏不語,徑自側頭看着那隻精緻小巧的香爐,靜謐的氣氛中,過了許久,她輕聲喟嘆,想起黑暗無邊的舊船內,自小面具上散發出的那個第三者的氣息,於是點頭,爽快的承認,緩緩道:

“我當著漠尊的面,與嚴落約定,將來的某一天,我若到了需要毀滅整個星際才能平息心中的痛苦,到了那種程度的時候,嚴落便來與我同歸於盡。”

她今日承受的如此之痛,讓嚴落繼續活下去,永無止境的墜入天涯海角的逃亡中,讓他承受這稍微的一點點痛楚,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聞言,魔神皇后當真是睜大了那雙絕美的雙目,看了玉瓏半天,才不可置信的搖頭,雍容的仙女髮髻上,珠翠輕響,她無法接受玉瓏的這種思想,爾後想了半天,清了清喉嚨,忍住心中陡然泛起的心酸,輕聲,略帶哽咽道:

“丫頭,你這樣善良的人,誰會捨得給你那樣大的痛苦,痛苦到必須毀滅整個星際才能填平的悲傷,這,終究只是你的臆想罷了。你愛嚴落,同時又矛盾的恨着他,你害怕斕兒的愛,卻從不拒絕斕兒的強勢,你利用了斕兒來緩解你的孤獨,利用嚴落平息你心中的怨憤,本宮明明是應該生氣的,可是偏偏,認識你的時間每多一天,便喜歡你多一點,對於你,本宮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不需要懂”玉瓏深吸一口氣,垂目落淚,細瘦白皙的手指,緊緊攥緊自己的裙裾,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起一抹青白,她低頭,心酸逞強,低聲道:

“我從來,便是這樣一個骯髒卑鄙的人,不愛漠尊,拒絕漠尊,卻發自內心的渴求漠尊能一直纏着我,我愛嚴落,也恨嚴落,所以我想讓他能一直活着,在星際的某一端陪我一起痛苦,我這樣的人,其實早就不應該存活下去的,可是卻又求生意志頑強,即便我的人生已經破碎不堪,卻依舊是想要活下去的。”

她這樣的痛苦,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個計算機異能者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對待,魔神皇后起身,行至玉瓏身後,彎腰,雙臂伸出,將這個似乎已經遍體鱗傷的孩子摟在懷裡,不等玉瓏哭,自己卻是先流了眼淚,柔聲哽咽道:

“骯髒卑鄙的人,哪裡有你這般善良美好的,本宮實在不喜你對自己這般自輕自賤,以後這樣的話切勿再說,教斕兒聽見,又是不知惹出多少孽債來。”

玉瓏點頭,不再言語,魔神皇后的身體十分柔軟,靠在她的臂彎中,似能舒服得昏昏欲睡。可就在魔神皇后以為她與玉瓏之間的的婆媳關係更上一層樓時,玉瓏又掙脫她的懷抱,彷彿不教自己沉湎,低頭,抬起細瘦白皙的手指擦乾眼淚,尷尬說道:

“遲遲不見追風迴轉,也不知尋到了一修沒有,我去瞧瞧。”

語畢,留下魔神皇后一人,起身親自去尋十婆。她不習慣接受魔神皇后這樣愛屋及烏的感情,因為漠尊喜歡她,所以魔神皇后也喜歡她,可儘管魔神皇后怎樣努力的想要拉進她們之間的距離,玉瓏就是能一退再退,退到天涯海角還要退。

望着玉瓏嬌小的背影消失在金色帷幔後面,魔神皇后妖嬈美麗的臉上陡然冒出一絲無力感,她抬起纖纖玉指,有些自我懷疑的摸了摸自己絕美的容顏,疑惑的問道:“本宮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嗎?”

“絕無此事!”金色帷幔外,小琪雅身穿白色唐朝宮裙,忠心耿耿的眉目低垂,手指間執着綴滿白色羽毛的摺扇,輕移至魔神皇后身邊,恭敬道:“娘娘和藹可親,是夫人的防禦心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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