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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石道內,視線昏暗,讓人看不真切。石壁上微弱的燈火,忽閃忽現,照得人臉上,心裡都亂鬨哄的。

紀婉兒扶着賀敏珍走在石道內,她的步子很小,步伐很慢,完全在是照應賀敏珍。

這個山中王國,構思巧妙,布局精細,一室帶一迴廊,九曲十八彎,彎彎精彩。山洞之中有精細的石橋欄杆,假山清泉,也有讓人為之側目,美輪美奐的奇珍異景。格日桑耶把他能尋來的,世上最好的東西,都一古腦的塞進了山中王國里,用來陪伴賀敏珍,可惜佳人心已死,更不會把那些俗物放在眼裡。

二人走了大約一刻鐘的工夫,才到了賀敏珍的寢殿。

山洞之中的寢殿,比起紅磚綠瓦,氣勢恢弘的宮殿自然遜色很多,可是跟王庭的大帳比起來,卻是一點也不遜色。石床上的紗帳是用月影紗裁成的,褥子是光滑的繭綢,上頭的綉工活靈活現,絕非出自常人之手,一床綿緞綉紅色牡丹的被子散鋪在石床之上,幾顆如同雞蛋大小的閃亮夜明珠被鑲在牆上,那瑩光宣洩下來,照得一室光輝,實在是異常醒目。再看石床四周,雖然桌椅書案皆是石頭所制,可上頭擺着的東西,卻都是頂好的。莫說翡翠的花壺,象牙的擺件,脂細瓷白的汝窯蓋碗,紫砂茶具,黃梨木的梳妝台,就連那梳妝台上頭擺着的東西,件件都不是凡品。梳妝台上擺着好幾個小葉紫檀的妝奩匣子。裡頭鋪着各式各樣的金銀玉器,翡翠珍珠,貓眼碧璽。越看越覺得奢華無比。

格日桑耶想要打動賀敏珍,幾乎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了賀敏珍這兒,無論是鋪的,蓋的,穿的,戴的,吃的。用的……所用之物,每一件。都是最上乖的東西。瓦那雖然地位偏僻,可是往來商人有辦法把大雍最好的絹絲,器具,首飾帶過來。格日桑耶不惜出重金,讓手底下人去找好東西,還專門設了一間葯室,用於擺放各種珍貴藥材,補品,好給賀敏珍補身子。紀婉兒初來乍到的,可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心想賀敏珍真真是尊貴至極,就算是大雍的妃子。又有幾個人享受到了她的這種待遇?

不過換個角度一想,這種壓制而又霸道得讓人無法喘息的尊貴,還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了的。

“我真是不中用了。走了這麼幾步路,竟然氣喘吁吁的,讓季姑娘看笑話了。”

紀婉兒搖頭,“大妃大病初癒,身體恢復成現在這樣,已經是很難得了。”

“還要多謝你。”賀敏珍只道:“你沒來之前。我的身體更糟。”

二人說話的工夫,從寢室外頭走來兩名婢女。一個婆子,三人打了溫水來,要為賀敏珍梳洗。

賀敏珍只擦了擦臉,便讓三人下去了。

那婆子剛要說什麼,卻被賀敏珍一個眼神制止住了。別看眼前這女人病着,身體軟綿綿的,可是她的眼神卻很凌厲,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氣勢。只一眼,就讓那婆子的心裡打了個突,連忙收起心思,老老實實的下去了。

這些人,說是來侍候賀敏珍的,其實更多時候,她們在扮演着監視賀敏珍的角色。

紀婉兒何嘗不知這一切,只不過賀敏珍身體虛弱,行動不便時,尚沒有任人擺布,如今她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就更沒有必要去理會這些人了。

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只道:“大妃休息一下,小睡片刻,一會兒我來幫您施針。”

賀敏珍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唇邊似有一抹苦笑,眼中的深意萬千,不知道怎麼的,紀婉兒覺得她似乎有什麼感慨似的。

“季姑娘是大雍人哪裡人?”

紀婉兒因為用了葯的緣故,容貌有損,所以一直用長巾包着頭,藉以掩人耳目,主要的目的是想避開孟啟茹。哪怕她到了賀敏珍這兒,也是一直包着頭的,所以她的容貌如何,別人根本無從知曉。不過,紀婉兒一直用大雍話和賀敏珍交談,她雖然沒有問過自己的出身來歷,想必也猜到幾分。

以往她們交談的時間並不多,就算是有什麼交流,也大多是在說病情,一個問,一個答,倒也妥當,可是如今,她怎麼拉着自己說起家常來了。

紀婉兒敏感的感覺到賀敏珍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我是北方人,台州人。”

“台州。”賀敏珍輕喃出聲,“離京城不遠呢!”語氣里,似乎帶着幾分的思念之情,她離開大雍二十多年了,如何能不想念?

紀婉兒不知道她是何意,故而沒有說話。

“我離開大雍的時候,雖然已經不年輕了,可是三十初頭的年紀,卻也正是好時候呢!”賀敏珍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如今我已經老了,成了這副模樣。”

紀婉兒不知怎的,突然覺得眼睛酸酸的,她出聲道:“大妃還年輕呢,這頭髮,日後我再想法子幫您恢復,會好起來的。”

憑心而論,五十歲上下的賀敏珍並不顯老,除去她那一頭因毒而白的華髮外,她的面容是年輕的,臉龐飽滿而有光澤,完全不像是一個曬不到太陽,一身病痛的人該有的容貌,若不細看,你幾乎看不到她的眼角和唇邊的細微皺紋。從這方面講,老天是厚待她的,賀敏珍看起來,比頓珠大妃年輕不少,已經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似乎只有四十初頭的樣子。

賀敏珍搖了搖頭,“容貌有什麼打緊……”

紀婉兒一愣,越發覺得眼前這人神秘得緊。

就在這時,賀敏珍突然抬頭,問紀婉兒道:“季姑娘認識犬子?”

“啊!”紀婉兒輕呼一聲,不明白賀敏珍怎麼會這麼問。隨後她記起,那日六王子突然造訪,二人打了個照面……

難道僅僅是打了個照面,賀敏珍就能從中看出些什麼來不成?

紀婉兒不信,她故作鎮定,輕聲道:“大妃怎麼會這麼問?確實,在此之前我見過六王子幾次,也是六王子把我從達達爾帶到王庭的。這,應該就算是認識吧!”

“是嗎?”賀敏珍玩味一笑,頭一次露出一個生機勃勃的表情來。

紀婉兒一呆,竟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幾分秦黛心的樣子。

不可能,一定是她眼睛花了。兩個人年紀不對,出身經歷也不同,長相更是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若說像,只怕也是氣質方面了。

賀敏珍雖然上了年紀,又被體內的毒折騰了這麼多年,可是她身上卻依舊有股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精神,很樂觀,也很自信。

紀婉兒有點看不懂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點看不懂眼前這個女人了。這麼多年以來,她真的一直坐以待斃,甘於囚禁,默默的做着一個不爭,不媚的大妃嗎?

“行了,你下去吧,我聽你的,小睡一刻。”

紀婉兒回過神來,微微施了一禮,轉身出了賀敏珍的寢殿。她沿着昏暗的山中地道走着,三拐兩拐的,總算是順利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間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的小石室。這間石室與存放藥材,補品的倉庫毗鄰而居,倒是方便了她用藥。

只是,賀敏珍那玩味的一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紀婉兒一頭栽在石床之上,雙眼瞪着石洞頂發起呆來,這個賀敏珍,不是尋常之人啊!難怪格日桑耶會在她這裡栽那麼大的跟頭,她身為九爺和六王子的生母,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紀婉兒有點難以消化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她索性閉起眼睛休息,不再去想方才的事,她全心全意的準備着,一會兒替賀敏珍施針,畢竟那人是自己好姐妹的准婆婆,怠慢不得啊。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歇息了的賀敏珍卻突然從石床之上坐了起來,她大汗淋漓,臉色蒼白,眼中竟含着淚水。

“景兒……”她做了惡夢,夢到才五六歲的慕容景,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雙目渙散無神,血卻不住的從他的身上淌出來……

賀敏珍輕嘆出聲,她也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夢到過慕容景了,人都說夢是反的,她既是夢到了景兒的不測,想他此時應該是平安的吧!

賀敏珍無限失落,每次看到恪兒的時候,她都會想起景兒,想着他是否安好,是否也會偶爾記起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娘。

他對自己,是怨是恨?

還是根本已經不記得了?

賀敏珍緩緩閉上雙眼,有淚水悄悄滑落,滴在富貴天成的蝶戲牡丹的綢緞被子上。

格日桑耶囚禁她,不想她知道外頭的一切,何嘗不是怕自己過度關注大雍,關注她的兒子呢!

想到慕容景,想到高坐龍椅的那位,賀敏珍心裡陣陣發緊。

格日桑耶為何要寵愛恪兒,別人不知,當她也不知嗎?恪兒並非他親子,可他卻待他猶如親生,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慕自己嗎?

賀敏珍冷笑一聲,別人不知格日桑耶底細,當她賀敏珍也不知嗎?未完待續

ps:三八節快樂啊!恕恕這裡的天好灰暗,還我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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