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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雨夜,突然而來的砸門聲音叫人毛骨悚然,雲想容手一抖,一筆寫歪了。

孟氏也被嚇了一跳,安撫的摟着雲想容,溫柔的哄着她:“卿卿不怕不怕。”一面叫柳媽媽去外頭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不多時,柳媽媽回屋裡來,道:“回三夫人,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婦人領着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女娃,說是家鄉鬧水災,沒活路了,要上京都投親的,被大雨攔在路上,這附近只有咱們的攏月庵,求咱們收留一夜。”

孟氏鬆了口氣。攏月庵在京都城外南方五十里,從南方來路過此處也是有的,且來人都是女眷,到也不必害怕。孟氏又細細問了那婦人和孩子都是什麼樣。

柳媽媽笑着道:“那婦人歲數不大,也就二十齣頭,生的圓圓的一張臉,很是和氣,不過穿的補丁摞着補丁,像個花子。小女娃看着比咱們卿卿還小,很是漂亮,不太愛說話,被淋成落湯雞了冷的發抖也不哭鬧,看着怪可憐的,這會子‘不隨師太’問過了趙姨奶奶,趙姨奶奶正張羅給他們娘兒兩個安排住處呢。”

孟氏聞言站起身來,同情的道:“聽說黃河近年來年年泛濫,災民流離失所,咱們身在京都,自然不知外頭老百姓的苦難,她們說是投親,也應當屬實。”

“正是呢。”柳媽媽點頭。見孟氏打開了箱籠,問,“三夫人,您做什麼?”

“那孩子也怪可憐見的,這麼大的雨,他們的包袱必然淋濕了,我拿一身卿卿的衣裳給她換去。”

柳媽媽不由得笑了:“三夫人真是菩薩心腸。”

是母愛泛濫吧?雲想容看着母親翻箱倒櫃的心裡嘀咕。見孟氏要親自出門去,便阻攔道:“娘親不走。我怕。”

陌生人,給了衣裳穿已經仁至義盡了,還親自過去,豈不是多此一舉?娘親生的美貌,萬一對方是歹人該如何是好?

孟氏原本要出門的腳步就停下了,將衣裳給了柳媽媽,“你替我送去吧,在給那孩子熬了薑湯喝,驅驅寒。看看有什麼齋飯,熱一下給他們吃吧,逃難來的,八成肚餓。”

“是。”柳媽媽行禮,拿着雲想容的一套桃紅色的衣裳退了下去。

坐在雲想容身旁,孟氏輕輕點她的鼻尖,溫柔的聲音像是能將雨夜的冰冷都驅散了:“卿卿乖,不要怕,娘保護你。”

雲想容沒由來的鼻子發酸。這世上只有這一個人的肩膀,明明柔弱,卻可以為她而撐起一片天。母親對孩子的愛,從來都無可代替。

或許上一世,母親也是不得已吧?畢竟當年為了嫁給父親,她和娘家鬧翻了,記得前世就連她出嫁,外公都沒有來,母親又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姐姐,當時還過世了……

“娘親。”雲想容撒嬌的把臉埋在孟氏的懷裡。此刻的她心甘情願做個孩子。

能用如此珍惜的情緒去重溫兒時的溫馨,一步一個腳印的成長起來,這種感覺當真是太好了。

雲想容又練字到半夜,實在撐不住了才睡下。次日清早在一陣鳥鳴聲和掃地聲中醒來,張開眼,就瞧見溫暖的陽光透過格扇照射進來。

外面一定是個晴天。

洗漱過後,孟氏牽着雲想容的手,去東廂房趙姨奶奶處用早飯,路上看到攏月庵的姑子正在清掃地磚上被雨水淋濕的楊樹葉。抬起頭,濕潤的屋檐反射陽光,空氣清新,晴空如洗。雲想容心情大好。

才剛進了禪房的門,就看到側間地當中站着兩個人,那婦人身上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襖子,背對着她瞧不清臉面,身旁一個比她稍微矮些的小身影,穿的正是她的衣服。

聽見腳步聲,婦人和小孩同時看過來。

見了孟氏,婦人圓圓的臉上露出如同吞了雞蛋一般的表情,眼神驚艷。那小孩則是仰頭平靜的看了看孟氏和柳媽媽,隨即看向雲想容。

那孩子的確如柳媽媽所說,生的極漂亮,修長的眉毛,高高的鼻樑,淡粉色的小嘴,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他那雙彷彿黑曜石一般剔透純凈的丹鳳眼,在看到雲想容時,他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隨即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根本沒有看到同齡人的好奇。

雲想容心頭一酸,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兒子珍哥兒,她死了,才八歲的珍哥兒定要落入繼母手裡,且繼母很有可能是品行有問題的雲明珠!珍哥兒的未來岌岌可危。劉清宇又是個耳根子軟的,是不是只要雲明珠掉幾次眼淚,珍哥兒就會被拋開不管?

轉念一想,現在她都還沒有長大,哪裡來的珍哥兒?!雲想容心中一陣悲涼。

趙姨奶奶笑着道:“這是我的兒媳和孫女。來看我的。”

那婦人聞言連忙道着“失禮了。”跪下來給孟氏行禮,“多謝夫人慈悲。”鄉音頗濃,她說話不快,倒是能聽懂。

孟氏笑道:“不必多禮。快請起來吧。”

柳媽媽上前,雙手攙扶着婦人起身。

趙姨奶奶道:“快別站着了,早飯預備好了,都坐下吃飯吧。”隨即衝著雲想容招手:“卿卿,來奶奶這裡坐。”

雲想容收回心思,乖巧的先給趙姨奶奶行了禮,然後爬上炕撒嬌的挨着她坐下。樂水和柳媽媽將方桌合力搬到了炕邊,又把條凳都擺放妥當。

婦人連忙拉着小女孩行禮:“我們先出去了。”

“別走啊,咱們一起吃頓飯。”趙姨奶奶連忙下地拉着那婦人,笑道:“一起吃個飯怕什麼的,等城門開了,我讓人給你們帶上乾糧和水,你們在進城去投親。既然相逢即是有緣,而且你家女娃又和我孫女差不多大。”

“這怎麼敢當啊。”

“怎麼不敢當,誰還沒有個三災八難的?我幫不上你們什麼忙,不過是收留你們過夜,吃頓飯罷了,再說也不是什麼珍饈佳肴,都是些粗茶淡飯。”

婦人感動的道:“老夫人是菩薩心腸,我們娘兩個謝謝您了。但是我們兩個上桌吃,實在是不妥當。不要打擾了夫人和小姐吃飯啊。”

趙姨奶奶見狀,乾脆把眼睛一厲,索性一手拉着婦人,一手拉着小女孩,強制性的讓他們坐在飯桌邊。

樂水和柳媽媽將熬的稠濃的粳米粥端上來,菜則是一碟醬瓜,一碟醬黃豆。

孟氏將醬菜夾到雲想容的碗里,柳媽媽則端起碗來,要伺侯雲想容吃。

雲想容笑着拿起調羹:“我自己吃。”孟氏和柳媽媽看着雲想容溫柔的笑。

那婦人很是拘謹,小女孩倒是神態自若,抬着胳膊趴在桌沿吃飯,很安靜乖巧,舉止透着一些意料之外的從容。

依舊食不言,雲想容發現,婦人和那個小孩也沒有說話的意思。雖然是難民,可吃起粥來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狼吞虎咽,沒有發出聲音。看來,他們曾經也是大戶人家的?

吃過了飯,樂水和柳媽媽撤掉桌子,趙姨奶奶才笑着問了那婦人和孩子怎麼稱呼,總不能相識一場,連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