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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容燒了一夜,次日清早才略微退了熱,卻是歪在床上渾身無力,吃了葯困意襲來,偏強撐着不睡,大熱天里穿着又將被子蓋的嚴嚴實實,叫了韓婆子來床前問話。

“韓媽媽,我這身子從前雖然體質差些,卻不是這般虛弱,你說會不會是我吃的那個葯有什麼問題。”

“難說。”韓婆子診過雲想容雙手的脈,聲音溫和:“那葯原本說是鶴頂紅,我當時聽了三魂嚇掉了七魄,若真是鶴頂紅,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後來發覺並不是,可那葯讓您昏迷,引得您心疾發作不說,還引得發熱,也不是什麼溫和的葯。小姐恕奴婢無能,斷不出那是什麼葯,找不得對症的法子來。”

“這哪裡能怪媽媽,能保住小命兒已是我的造化了,這些年韓媽媽照顧我的身子無微不至,若不是你,我怕也沒有這麼好的底子,單昏迷的葯也能要了我的命了。”

雲想容說的是肺腑之言,韓婆子聽了熨帖的很。

然她看着雲想容長大,對她自然也不只是主僕之情,她越是如此體諒,韓婆子越是覺得慚愧,“小姐放心,我定盡全力將您身子調養好。不過您身子此番虧損,卻並非一時半刻補養的起來的,您先天不足,心臟本就若,這一遭等於將奴婢為您調養了多年的成果都盡付東流。您這個身子骨,怕是有段日子要調。”

“那成婚生養呢?”

見雲想容問的直白,韓婆子也不避諱,憐惜的望着她,搖搖頭道:“成婚到無大礙,只不過生養難了些,少說也要再調養一年。這還要視小姐身體狀況來定。”

說的是她身子不好,雲想容卻心下歡喜,“這事兒還得請韓媽媽去與我祖母說明,您也知道皇上賜婚的事,若是成了婚,卻一兩年不得生養,還不如晚一些成婚妥當。”

“的確是這個理兒。”韓媽媽連連點頭,一兩年時間,足夠恩斷愛遲了,如果這樣嫁過去。還不如不嫁,“為了小姐的終身幸福,奴婢少不得要到老太太那裡多句嘴。”

“多謝韓媽媽為我勞心。”雲想容起不來身。只半俯在床上給韓婆子頷首行禮。

韓婆子連忙還禮:“小姐多禮,折煞奴婢了。”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柳月掀門帘進屋,回道:“小姐。衛媽媽來了。”

“快請進來。”

雲想容由英姿扶着靠在金絲緞面軟枕上,才剛蓋上紗被,衛二家的就進屋行禮:

“六小姐。”

“衛媽媽無須如此多禮,英姿,快攙衛媽媽起來。柳月,看座。上茶。”

衛二家的微笑道謝,在拔步床前的交杌坐下打量雲想容,見她面色灰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心疼的道:“六小姐受苦了。雖說是救駕有功,可虧損了自己的身子,到底可憐見。”

雲想容正疑問昨日夏輔國來宣旨時候說的救駕有功是何意思,一直沒有機會。這會子正好問問外人,也知皇帝是如何堵悠悠之口的。

“衛媽媽也聽說了?”

“哪裡能沒有聽說。”衛二家的不等雲想容細問。就將外頭傳言細細的說了,“都說您在御書房當值,本有刺客給皇上的茶水下毒,誰知皇上將那盞茶賞給了您,反倒讓您如今已經被正法了,只是可憐了六小姐。”

原來是這麼說的。

雲想容嘲諷的笑,皇帝不但心狠手辣臉皮厚,還很會胡謅。

雲想容便道:“能機緣巧合救了皇上,就算搭上我一條小命也不值什麼的。”

衛二家的頷首道是,拿了一個細長條的紅木盒子上來,道:“伯爺正閉門苦讀,準備,無暇抽身。況且小姐處在深閨,他是外男不方便來,知道小姐身子不好,很是擔憂,特地吩咐奴婢為您帶了這個來。”

說著展開了木盒,裡頭放着一株已成人形的人蔘,“這是百年人蔘,頭些年我們少爺從關外燕北那邊兒的行商手裡購得了兩株,都是長白山上的聖品。頭一株給了您姨母,這一株少爺說給您養身子。”

一旁的韓婆子聞言面帶喜色,不由得道:“小姐元氣大傷,血氣不足,有了這株百年人蔘,身子要好起來可就是事半功倍了。許半年功夫就調養的好。”

“能幫上忙那便是最好的了。我們伯爺知道也必然會喜歡。”衛二家的起身,將人蔘交給了韓婆子。

韓婆子這才驚覺言語有失,和英姿,柳月一同看向雲想容。

雲想容這會子正處在驚訝若說交情,倒是有一些。可卻並無深交,細細說來,她還曾經壞了他的好事。差一點將他賣給了官府。

怎麼這人不報復她,反倒給她人蔘?

想起頭些日沈四在府里時起初與她溫和,後來莫名其妙就疏遠了,雲想容越發覺得他喜怒無常,結合前世的記憶,雲想容看着那株人蔘反而覺得扎手的很。

人家統共兩株百年人蔘,自己留着以備不時之需多好,偏無私的都給了她,前一株救了孟玉靜,這第二株她若留下,未免太貪得無厭了。可若不留,說實話,雲想容心底里有些怕沈四,他給的東西,那就是執意要給,她若不要,反而會得罪了他。

雲想容是得罪誰也不願意得罪那個煞神的。一想到前世他做過的事,她都覺得背脊上冒涼氣。

“多謝衛媽媽,也請您為我多謝沈伯爺。”雲想容笑道:“正好我前兒得了一方好硯,要送給伯爺下場用的,偏我不得閑,不能親自送到府上,還請衛媽媽幫忙捎給伯爺。”

雲想容說著,就吩咐英姿:“你去庫房把我那方‘蟾宮折桂’的澄泥硯拿來。”

“是。”

英姿領命,不多時就捧着個淡藍色緞面的錦盒回來。

雲想容笑道:“這是山西絳州的澄泥硯,儲墨不耗,積墨不腐,冬不凍,夏不枯,而且寫字作畫不生蛀蟲。我知沈伯爺用的還是從前那方歙硯,這方‘蟾宮折桂’的意頭恰好,提前預祝沈伯爺能蟾宮折桂。”話雖然這麼說,可雲想容不記得沈四舉業上有成就。前世他的命運與今生不同,那時他也沒緣分下場考試吧。

仔細想想,他也是個可憐人。

雲想容打開錦盒,裡頭那方硯台上果然雕了蓮花和金蟾,且硯台光滑如玉,似陶卻精緻於陶,似石卻更勝於石。端的是無價之寶。她雙手將硯台遞給衛二家的。

衛二家的素來知雲想容是愛好書法的,對於她來說,一方好硯比千金萬金都來的珍貴。如今她能割愛給沈奕昀,足見她對自家主子的重視。

奈何這兩人無緣。

衛二家的心裡百感交集,將硯台收好了,道:“多謝六小姐,我一定將東西帶到。”

兩人又寒暄了一番,衛二家的變起身告辭了。誰知不等出門,外頭又有女孩兒清脆的說話聲近了,珠簾一挑,雲明珠、雲嫣容帶着劉嗪說笑着進了屋,待看到雲想容時,三人才住了口。

“六妹妹可好些了?”雲嫣容皮笑肉不笑。

雲想容頷首:“托姐姐的福,我很好。”

“六妹妹這一下子也算因禍得福了。還未恭喜你呢。”雲嫣容胳膊肘拐了雲明珠一下:“七妹,你有沒有為你六姐道喜?”

雲明珠只恨那毒怎麼沒一下子毒死雲想容,又妒忌她得了如此好的親事,從小到大,她雲想容什麼都有,可她雲明珠就什麼都沒有。這會子哪裡還能說出恭喜的話來。奈何劉嗪就在一旁,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嗯”了一聲。

劉嗪卻是一進門就瞧見衛二家的了。

她關注沈奕昀良久,自然知道沈奕昀無父無母,對自己乳娘就如同生母那般。也來不及去看看雲想容的病況如何,就笑着到了衛二家的跟前:“這不是衛媽媽嗎?您一向可好?”

劉嗪一說話,雲明珠和雲嫣容才注意到屋裡有陌生人,皆好奇的看過來。

就見這婦人三十齣頭模樣,身材和好的綢緞料子的衣裳,頭上的頭面和腕子上的鐲子也是極新式樣兒的鎏金打造。可見她在主子面前是極為得臉的。

雲明珠半晌才想起這位是沈奕昀的乳母,忙堆了笑,甜甜的叫了聲:“衛媽媽好。”

衛二家的一直冷眼看着雲想容的姐妹,她們哪裡是來探病,分明是來搗亂的。她性情耿直,在沈奕昀身邊就是有什麼說什麼,又不是侯府的人,說起話來也沒了那麼多忌憚,還禮道:

“五小姐、七小姐,劉二小姐好。恕奴婢多嘴,說句不該說的話。六小姐如今纏綿病榻,禁不起煩亂,若是有心來探望,起碼要說些讓病人熨帖的話,何苦夾槍帶棒的,這到讓我一個外人覺得有些人根本不是來探病,是來倒酸醋的。六小姐才華出眾,得了什麼也是應得的,有能耐的自個兒掙去,到個病人跟前言三語四的,叫我老婆子看不上。”說罷極為輕蔑的看了雲嫣容和雲明珠一眼,那眼神,彷彿他們比丫頭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