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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外,十四五歲的高挑少年腳步微頓,他常年修習武藝,六識靈敏,有人注意到自己他自然感覺得到,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只看到朱輪華蓋八寶香車漸漸走遠,雪白的輕紗飄着,伴隨着清脆的鈴聲,“濟安侯府雲”的家徽,在陽光下極為扎眼。

斜挑入鬢的劍眉蹙起,丹鳳眼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緒閃過。

八年了。這個標徽仍舊那麼熟悉。

穿了淺灰色細棉布短褐,不過十二三歲虎頭虎腦的小廝笑嘻嘻的湊上前逗趣的道:“小伯爺,我就說讓您別隨便出來亂走,好吧,既走動了,您好歹行行好,做什麼要亂笑,徒增春閨含怨。”說著指了指路邊剛才掉了菜蔬的婦人。

“猴崽子,沒虧了乳娘給你取名叫小猴,又渾說。”沈奕昀回過神,被他逗的再次展顏,扇子輕敲他額頭。

他平日很少笑,除非必要時候,他總是如同掛着一層寒霜,帶着冷漠與疏離,還有不屬於少年人該有的老成與敏銳。

下頭的人,都有些怕他。不只是敬服他的手段,更是從心底里懼怕他。因為他周身上下的威嚴和強勢。

可小猴不同。他日夜跟在小伯爺身邊服侍,最是知道他的性子。他並不是冷淡,也不是難相處,他有本事拿捏所有人,若真想討好誰,也有本事讓對方將他喜歡到心坎里。平日里,他如無波古井一般,是因為有心事。

衛媽媽說了,他的任務就是要讓冰窖里剛撈出來的小伯爺多笑笑。

小猴捂着額頭,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另一身着牙白色直裰的十六七歲壯碩少年進一步上前,正是沈奕昀的乳兄衛崑崙。

“四少爺。是濟安侯府的馬車。”

“嗯。”

沈奕昀搖着摺扇,繼續緩步上前。衛崑崙和小猴也跟上。

“您預備幾時給侯府去信兒?”

“過些日吧,先逛逛,熟悉熟悉京都的環境也不遲。”

“就是!”小猴看不慣衛崑崙那張木頭臉,嘻嘻笑着道:“小伯爺頭腦好,讀書的事暫且放一放,反正秋闈還早呢。”

衛崑崙瞪小猴:“是你自己想玩吧。”

小猴大眼睛一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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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容雖然好奇方才外頭的人到底是長得多嚇人,才唬的大嬸掉了手裡的菜。可她心思不在此處,也就沒多問隨行的人。馬車出了城,周圍風景也變的秀美起來。她卻無心觀賞,心下算計着其實就算躲到攏月庵去,也不過是更有效的拖延罷了,還是要想個治標治本的辦法才是要緊的。

馬車來到攏月庵時已經過了晌午。藍天白雲下,通往山上的青磚長階兩旁是成片白雲朵一般的梨花。趙姨奶奶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細棉布交領短褐。下着深灰色八幅裙。花白頭髮利落的挽起,正帶着樂水站在山下迎。

馬車停下,雲想容扶着英姿的手踩着紅漆木腳凳下車,抬眸瞧見趙姨奶奶就在台階旁邊的樹蔭處,歡喜的笑彎了眼,快步迎上前去親昵的叫了聲:“奶奶。”

“好孩子。可想死奶奶了。”趙姨奶奶拉着雲想容上下打量,“可不是又長高了?我看你呀,將來比你母親個子要高呢,小時候就擔心你長不了大個兒。”

“是呀。所以母親總給我喝大骨頭湯,保不齊是那骨頭湯起了作用。我最近還總是覺得腿容易抽筋。”

“那說不準就是在長個兒呢。”趙姨奶奶挽着雲想容的手,拉着她上台階,問:“英姿說你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沒有?”

“奶奶知道的,身上的病其實不重,心病更重。”

趙姨奶奶聞言,低頭看了容顏明麗的孫女一眼,憐惜的嘆了口氣。

許是因為常年勞作的關係,已經五十三歲的趙姨奶奶也只是鬢角多些華髮而已,身體卻很健朗,拉着雲想容的手走台階,腳步比雲想容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還要輕快。

雲想容雖然每日走石子路,已經堅持了八年功夫,可到底身體底子差,到了山頂時,趙姨奶奶和樂水都臉不紅氣不喘,她白凈的麵皮卻像是染了胭脂,呼吸也有些急。

英姿那邊指揮着粗使婆子將給趙姨奶奶的禮都半晌來送進了院子里。

雲想容緩過氣兒來,笑吟吟的道:“奶奶,我餓了,待會兒給我吃什麼好吃的?”

“今兒不是你的生辰嗎,我特地親自下廚做的素菜,不過就怕你吃不慣。”趙姨奶奶歉然的對着雲想容笑,笑容樸實中透着誠懇。

雲想容打心底里高興,道:“我喜歡吃素菜,再者只要高興,吃什麼個還不都一樣?奶奶肯幫我出來,暫且躲過那些是非,我很歡喜,也很感激。”

“我也想能幫你更多啊,傻孩子。”趙姨奶奶拉起雲想容的手:“走,先去見過不隨師太,就快吃飯,你不是餓了嗎。”

“是啊,早就餓了。”

雲想容先去問候過不隨師太,便跟着趙姨奶奶回了東廂房。

英姿和柳月、柳媽媽上前來給趙姨奶奶磕頭,隨後張羅着安頓隨行的粗使婆子,那兩名侍衛則是打發回侯府去了。

雲想容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湯,都是她喜歡吃的,豆腐皮卷青菜,素炒三絲,涼拌青瓜,還有一碗四寶羹。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皮卷,歡喜的眼睛都笑眯成月牙:“真好吃,一吃就知道是奶奶的手藝。”

“喜歡就多吃點。”趙姨奶奶越發喜歡小六兒了。

雖然明珠,博哥兒都是她的孫女孫子,可邱氏生的姐弟倆,明顯沒有孟氏生的姐弟倆討喜。每次來庵堂看她,明珠和博哥兒都是一副施恩的樣子,她也曾經用心給他們姐弟烹制素材,可他們看到的不是心意,而是食材的價值。

久而久之,趙姨奶奶對他們淡了,對雲想容和小九兒更加喜歡了。

趙姨奶奶就問起府里的事,問了孟氏又問雲傳宜。

雲想容笑着一一作答,最後道:“奶奶既然接了我來,可以定要多留我一陣子。老夫人要我入宮去陪梅美人小住,明眼人都知道她安了什麼心。皇上的年齡都可以做我的爹了,我不想入宮,而且宮裡的傾軋和爭鬥,哪裡是我承受的起的。”

說到此處,雲想容目光中已經無限悲涼,幽幽道:“若到最後,就只剩下入宮一途,我寧可一刀抹死了,也不讓他們如願。”話音方落兩行清淚已順着雪腮滑落。

趙姨奶奶心疼的摟着她,“好了好了,你莫哭。這件事茲事體大,並不是咱們私下裡計劃就能定了的。卿卿,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你的聰明,更改知道像侯府這樣的簪纓之家,婚姻已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其中涉及到的,還有朝堂中的派系問題。朝堂的一丁點波動,足以影響一個女子的一聲啊。”

“是。我知道。”雲想容頷首。所以龔茂國如今入朝為官了,她與他的聯絡才更加隱秘,決不能讓人看出她有這一張暗牌。

“所以卿卿,你的婚姻,不是你喜歡不喜歡就能決定的,我還要與你父親在商議才是。”趙姨奶奶憐惜的摸摸她滑嫩的小臉,嘆道:“女子的性命有時候,甚至都不敵一個值錢的玩意兒。”

雲想容默默無語。

父親孝順不假,可是趙姨奶奶的一番話,也幫她理清了思路。她入宮與否,或者嫁給誰,都直接與侯府的利益掛鉤,只要能讓入宮侍奉皇上對侯府沒有好處,甚至有害處,此事就可以避免。

看來前路漫漫,還需她好生謀划起來才是。

雲想容就在攏月庵安心的住下了。這裡環境清幽,恰好適合養身體,她每日都會去隨不隨師太上早課,其餘時間練字,若乏累了,就會去山門前看看梨花。

雲想容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後山門外不遠處梨花樹下碧綠的草坪上,透過交錯花枝看蔚藍的天和流動的雲,彷彿這時,時間都精緻下來,只有寧靜與祥和之氣摻在青草香里盈滿弊端。

“女子隨意仰卧,不莊重。”

雲想容正愜意的享受寧靜,頭頂突然傳來說話聲,她倏然張開眼,卻見尉遲鳳鳴蹲在自己身邊,高大健碩的身子蹲下時蘊含著力量,娃娃臉上笑容親和,哪裡有方才訓斥的嚴肅?他分明就是來嚇唬自己。

雲想容坐起身,理了理衣裳,“你幾時來的?”

“才來。”

尉遲鳳鳴嘿嘿的笑。

其實他早已看了這裡許久。

梨花樹下,草坪碧青,青衣美人悠哉的仰卧,一手放在腹間拿着紈扇,另一手搭在額頭,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碧玉鐲子的點綴下,顯得肌膚如初凝的新雪。風吹過,花瓣簌簌落在她身邊,她卻渾然不覺。

這樣的美景,相信只要是男人就不捨得移開眼。

雲想容站起身,理順頭髮,往山門方向去:“怎麼有空來?這裡可是庵堂。”

“庵堂怕什麼。我也沒打算進裡頭去。”尉遲鳳鳴從懷裡掏出個小盒子:“前幾日你生辰,偏我出去辦差了,這個是補給你的禮物。”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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