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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叫……“睚眥必報”。看着元初一心情舒暢的模樣,韓裴不由自主地想到子曰過的一句名言。

“心疼了?”元初一挑着唇角,伸手小幅度地做了個“游”的動作,“下去找吧,我可以幫你看衣服。”

這是再度挑釁?還是落井下石?韓裴凝視元初一半晌,突然頓悟,慢慢斂去火氣,“不必道不同,不相為謀。”

啥?元初一的好心情立馬被這七個字破壞殆盡,她微眯了眼睛盯着韓裴冷靜的臉龐,考慮着要不要對他重新亮亮自己的身份,撈偏門的已婚婦女嚇不倒他也噁心噁心他

“怎麼?”韓裴微顯漠然地抬眼相望,“還想再聽一次?”

這是元初一第一次在面對人家叫板時沒有即時反擊或是暗中使壞,看着韓裴身姿頎長立於舷牆之側,那長眉朗目,不帶一分遲疑,元初一的腦中的的確確空白了那麼一丁點時間。

好傢夥斷袖的果然都有點功力只憑這一身不知是真是假的清姿傲骨,足矣笑看分桃了。

元初一微有感慨,又想着如何反擊,畫舫突地動了,她毫無防備之下向前錯了一步,正挨到韓裴身邊。

韓裴的眉頭立時皺緊,彷彿沾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迅速後退兩步。元初一見他這樣,馬上又上前一步。

韓裴面色微惱,元初一卻是存心,兩人一個退、一個進,連走了幾步,最終以韓裴一言不發轉身離去而宣布告終。

“嘁”元初一還沒盡興,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一個兔兒爺,裝什麼清高”

“說誰呢?”

一道帶着調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元初一回頭笑道:“反正沒說你,兔兒爺當中,你最清高。”

平時元初一和葉真說話常常這麼口無遮攔,今天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葉真眼底微黯,好像有點在意。

“那是誰?”葉真朝韓裴離去的方向揚揚下巴,“從沒見過。”

“是嗎?”元初一有點訝異,“我還以為這船上的人你都認識。”

葉真搖搖頭,潤澤的雙唇扯起一個敷衍的弧度,“賭場那邊都安排好了?”

元初一研究着葉真的神色,隨便地“嗯”了一聲,心情不知怎地變得有些煩躁,“你新認識的那個趙子悅呢?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這是元初一上船的主要目的,趙熙會在葉真二十歲那年冬天正式與之交往,現在只剩了小半年時間,元初一必須密切關注所有出現在葉真身邊的人,尤其是姓趙的

“他沒來……他辦的遊船會,他卻不來。”葉真靠到舷牆上,懶懶地伸了伸腰,目光雖遊走在舫間,可心思全沒放在上面,不知神遊到哪去了。

“幹嘛?是不是見我跟剛才的兔兒爺靠得太近,你吃醋了?”元初一半開着玩笑地挨到葉真身邊,“吃我的醋還是他的醋?”

他這副樣子,分明是有情況,還十有八九和那個趙子悅有關

元初一臉上笑着,心裡卻腹誹不已,正想再開個玩笑,卻聽葉真嘆了一聲,道:“我只是覺得,我很對不起你。”

元初一微愕,心中原有的不安如同載舟的湖水,圈圈漣漪,層層泛起。“你說什麼胡話”

“是胡話嗎?”葉真扭過頭,隨意地望進元初一帶着薄怒的雙眸,“我說錯了嗎?像我這種人,根本不應該娶妻。”

“你說……什麼?”元初一指尖微動,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句話太過耳熟,上一次她聽了這話之後不久,葉真就做了他這輩子最後的一個選擇。她瞪了葉真半晌,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下心底湧起的那絲恐慌,沉聲道:“你讓我來這,就是為了聽你無病呻吟?”

葉真沒料到元初一因為這麼一句話就翻了臉,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有些尷尬地將目光調至遠處,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僵。

看他失意的模樣,元初一有點後悔,她不斷告訴自己,現在和當初不一樣了,葉真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葉真了,但無論如何,她也改變不了自己對那句話的厭惡,動了動唇,實在不想在這事上對他說軟話,便轉了話題,問道:“你不找朋友聊天?除了趙子悅,你應該還有新朋友介紹給我認識吧?”

葉真面上仍有一絲訕意,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大部分你都認識,不過有兩個是從京城來的,他們是……趙子悅的朋友,家中世代經商,你可以認識認識。”

京城來的?元初一暗暗留心,跟着葉真來到他熟識的幾個朋友跟前。

葉真最好的朋友姓林名向晚,三十來歲,原是個秀才,少年落第,此後無心入仕,便改行做了酒樓生意,居然也讓他做了個一發不可收拾,盼君樓便是他的產業之一。

元初一與林向晚碰過幾次面,還算熟悉,便主動與他打了招呼,他身邊跟着一個清秀小倌,見了身着男裝的元初一有些警惕,身子朝林向晚挨得更近了些,後來大概是看清楚元初一的性別,才又慢慢放鬆,又會與眾人調笑了。

不過,元初一看那小倌總覺得哪裡眼熟,再抬眼看看已經混入人群中寒喧的葉真,於是有點明白了。

葉真與朋友打着招呼,心情明顯變得輕鬆,待回到林向晚身邊時,唇角已泛起慣有的淺笑,眉眼彎彎,又現洒脫。

果然,人是需要朋友的。看着葉真在朋友間談笑風生遊刃有餘,元初一突然了悟,一直認為葉真在自己面前是毫無負擔的,但直到今天,她才發現面對着自己的葉真,真誠也好、洒脫也好,都帶着一種刻意的包容,那麼小心翼翼,是怕太過放鬆,會一不小心傷到她么?

得到丈夫如此特別的對待,她到底該得意還是該心酸?到底將葉真引上這條認同他自己的道路,期待着悲劇不會重演,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這位是京城來的趙公子,家中經營布匹生意,是百年字號。”

元初一的思緒被葉真的介紹打斷,回過神來,看着眼前華服錦帶的高大男子,不禁微眯了雙眼。

記憶中,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似乎也是這麼高大的……

元初一不住地審視着對面的男子,看他削瘦卻不失英俊的臉龐,越看越覺眼熟,連招呼都忘了打,喃喃地道:“也……姓趙?”

“是啊,他是子悅兄的族弟。”葉真笑着轉向趙公子,“這位是我夫人。”

那位趙公子挑挑眉,似乎很驚奇在今天的場合會有“夫人”這樣的角色出現,不過他很快收起訝色,朝元初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葉兄向夫人提過子悅?”

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觀念,雖然元初一不確定眼前這位和趙熙到底有沒有關係,但憑那張和趙熙足有六成的相似度的面孔,看他就是不順眼,尤其他唇邊掛着的那抹飽含深意的笑容,裝什麼邪魅一笑啊?簡直賤到極點

“提過一兩次。”元初一心中暗罵,臉上卻掛着微笑,“趙乃國姓,公子氣度非凡,如果不說,還以為公子是皇族。”

趙公子眼中詫色一閃而過,唇邊的笑意卻更濃了些,“夫人小心說話,冒認皇族之罪非我等能擔待得了的。”

元初一歉然一笑,好像當真是無心之言,可她的心卻直沉谷底。趙公子的神情已經說明了問題,如果他真是皇族,那麼葉真提起過的“幾個從京城來的朋友”中,有一個就是趙熙,就是當朝的慶王爺——賤男熙

提前確認趙熙的身份,是元初一重生後定下的第一個目標,這幾年她也無時無刻不在為這個目標努力着,可現在,她離趙熙幾乎就是一步之遙了,她居然大腦空白手心冒汗,原來想象消滅惡勢力和真正面對惡勢力是兩回事,到底是太緊張還是太興奮呢?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