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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第一次聽聞皇帝要親征,顧瑾之那時候剛剛懷孕。

當時,她非常脆弱的抓住了朱仲鈞的胳膊,希望他不要離開自己。

而後,皇帝果然留了朱仲鈞在朝,輔助太子監國。

顧瑾之當時覺得很幸運。

如今,朱仲鈞又說他要出征,定是西北戰事失利。

皇帝沒有打過仗,估計也沒有卓越的領導才能。

帶兵打仗,是很考驗能力的。

十幾萬的大軍,看似很顯赫。嗯要組成一支鋼鐵般的人肉長城,卻需要能力。

打仗不是打群架,人多不代表就可以穩贏。

以少勝多的例子,多不勝數。

指揮一支軍隊,是非常難的。

皇帝這次出征,他親自指揮。

如今戰事失利,顧瑾之覺得是情理之中的。

天生就會帶兵的,那是軍神,幾百年難得出一位。而其他優秀的軍事家,都要靠經驗。沒有身經百戰的經驗,就想帶好一支軍隊,甚至打贏敵人,是痴人說夢。

皇帝生在宮廷,他親征的確鼓舞士氣。可是他的親征,也給真正有能力指揮軍隊的人帶來了掣肘。

“西邊戰事有些失利を朱仲鈞見顧瑾之不說話,跟她解釋起來“密報到京,說皇帝生了重病,已經不能上馬,需要回京靜養。臨時換主帥,對士氣影響更大。這場戰事,不會有勝利了。兵部的侍郎出任主帥。太后和太子讓我同行,主要是保護皇帝,把他安全接回來。”

他故意說得比較簡單,希望顧謹之能放心。

顧瑾之怎麼會放心呢。

她心裡有一個念頭總是撲閃不定。

“你說,皇帝是不是死了?”她問朱仲鈞。

朱仲鈞眉梢微跳,心情極為複雜。

“沒有。”朱仲鈞道“太后有親信在軍中。她不信任太子,私下裡跟我說,皇帝就是生病。她讓我帶個能力卓越的大夫過去我想了想,我想帶着秦申四過去。”

顧瑾之慢慢透出一口氣。

皇帝沒死就好。

現在,他還不能死。

“你也沒有上過戰場,萬事要小心。”顧瑾之道。她知道,躲不過了。

於是,她不再說晦氣的話,只是叮囑朱仲鈞。

朱仲鈞就吻了吻她的鬢角。

夜,突然變涼,那瓊華也似層青霜,覆蓋在身上。

顧瑾之往朱仲鈞懷裡縮了縮。

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怎麼不安分踢了她幾腳,好似在她挽留朱仲鈞。顧瑾之轉念又為自己這想法汗顏。

還在肚子里的孩子懂什麼。

“什麼時候走?”她問朱仲鈞。

“還要準備,一個月左右。”朱仲鈞道。事情緊急,調軍也不能等太久。

行軍需要準備,不是說走就能走的。這次說是去接皇帝,可是不能對天下人言,只能說增援西征,自然要再調兵。

而將來接皇帝回來,也只需說西邊戰事大勝,皇帝擔心天下蒼生和國事提前回京,剩下的將士在收拾殘局,不日凱旋。

顧瑾之點點頭道:“要是這孩子能在你去西北之前出生就好了。”

朱仲鈞則笑,道:“我接皇帝,他是重病,肯定會快馬加鞭回京的。少則兩個月,多則半年。”

顧瑾之沉默。

煙火已經放盡,天地間寂靜下來,唯有那笛聲嗚嗚咽咽,似誰的低泣。顧瑾之的心情一落千丈。

太子是中秋節早上接到了西北的密報,說皇帝病重需要立馬回京,又讓派人去增援西征。

拿到這密報的時候太子忍不住想:他的父皇,到底是重病,還是已經死了?

若是他死了

太子心裡發疼、發緊。

他是想早點坐上皇位,卻未曾有滅絕人倫的念頭。他對他的父皇,是又敬畏又崇愛。

他不想父皇死在外頭,那麼辛苦。

於是,他立馬召集朱仲鈞和內閣首輔和幾位閣老商議對策。

大家都說,事情宜早不宜遲,應該立馬派兵增援西征,也要派人去接皇帝,讓皇帝平安回京。

誰去接皇帝?

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顧延韜看了眼朱仲鈞。

幾位閣老也看着朱仲鈞。

無疑,朱仲鈞是最好的人選了。

太子是不太放心朱仲鈞的,他比較信任他的老師袁裕業。可仔細一想,西北太危險了,總不能派袁裕業去身犯險境。

將來治理國家,他還是需要袁裕業的。

還是朱仲鈞最合適。

太子也同意了,就定了朱仲鈞。

朝事忙完了,朱仲鈞去了仁壽宮看太后,太子則回了趟東宮。

他需要梳洗更衣,帶着他的妻妾,進宮去陪太后和皇后過節。不管發生了什麼大事,表面上的平靜還是要維持的。

回到東宮,他到了太子妃那邊。

太子妃李氏忙迎上他,服侍他寬衣,換了件家常的便服,又親手替他梳頭。

李氏梳頭的手藝,比任何宮人都好。

她雙手翻飛,很快就替太子攏好了髮髻。

等她梳完,太子抓住了她的手,拿在眼前看了又看。

李氏十指纖細修長、白皙瑩潤。指尖的指甲沒有塗著丹,修剪得短短的,整齊乾淨,不似其他妃子那麼長的指甲。

因為她時常要替太子梳頭,不便留指甲。

“你的手真好看。”太子贊道,然後突然問道“你可想留着指甲?像陳良梯那樣”

陳良梯有一手非常好看的指甲,長長的、亮亮的,養了好多年,已經足足有兩寸長。

太子也很愛陳良銻那些指甲。

主要是陳良梯也不愛裝飾指甲,僅僅是乾乾爽爽的,修長透明如玉,太子看着就喜歡。

他喜歡簡單又美麗的東西。

這大概跟他的性格有關。

他這個人,說到底仍走嚮往簡單。

太子妃笑,道:“臣妾指甲脆,一長就易折斷。

再說,養那麼長的指甲,凡事都要有極好的耐心。陳良梯最是耐心上佳,臣妾卻是急躁脾氣,養不得的。”

她一句也不提自己不能養指甲是為了給太子梳頭。

太子心裡更是感動。

他知道太子妃的心意。

因為太子妃並非一個急躁的人。

比起沉穩,這東宮沒人比得過太子妃的。

“也好。”太子笑道“陳良梯的手指短,留着指甲才好看。你的手指修長,又白,不需要指甲裝點。”

太子妃道是。

她態度沒有半點起伏。

太子便在心裡想,自己是不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想到這裡,他心裡微訕,不再說什麼了。

天色漸晚,太子便領着太子妃、兩位偏妃和陳良嬸,到仁壽宮,陪着太后過中秋節。

譚皇后也來了。她濃妝盛扮,又是夜色昏暗,看上去氣色還不錯。看到太子,她也雍容微笑。

但是太子看她不順眼。

不順眼歸不順眼,禮數還是要有的。太子上前,跟譚皇后行禮,問候道:“母后今日鳳體還好?”

“本宮很好,勞太子記掛。”譚皇后道。

她一開口,聲音便有點虛浮,露出了她的怯弱。她的身體並不好。

朱仲鈞也在。

太后讓朱仲鈞陪着。

朱仲鈞一直挨着太后坐。

中秋原本也有猜燈謎的,太后卻興緻闌珊。中秋晚」宴,不過是一個時辰就散了,太后戲也懶得聽。

她現在滿心都擔憂皇帝,做戲不下去了。

她也不在乎宮裡人怎麼猜測。

散了之後,朱仲鈞依舊留在仁壽宮,陪着太后說話,很晚才回來。

他們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麼,太子也不方便往前湊。有些話,皇太后能對朱仲鈞講,卻不願意告訴太子,太子早已看透了。

太子則帶着太子妃等人,回了東宮。

他還有些奏碟沒有批完,就對太子妃道:“你先歇了,吾還有朝事。若是回來晚了,就歇在孫氏那邊。”

孫氏是他的偏妃之一。

她是太子妃的親信。

有時候太子處理政務忙,晚了又怕打攪太子妃睡覺,就歇在其他妃子那邊。

他這是關心太子妃。

可是仔細一想,除了對太子妃,其他妃子那邊,他很少這樣顧忌,哪怕是那麼疼愛的陳良梯。

和太子妃,他始終相敬如賓。

太子妃道是:“您也早些歇了”

太子點點頭,就去了外書房。

外書房有他的親信侍衛守衛,看到太子過來,那侍衛上前幾步,小聲道:“殿下,有客人來訪”

已經很晚了。

太子蹙眉道:“讓明日再來。”

他都不問是誰。

侍衛為難,道:“已經進來了,太子爺。”

“是誰?”太子問,聲音有點厲。

是誰這麼大膽,直接創東宮。

侍衛推開書房的門,讓太子進去看。

太子滿腹狐疑,往書房裡走。

繞過一架兩人高的什錦隔子,一個高大結實的背影正對着窗口,手裡拿了本太子批閱過的奏膘看着。

一襲盔甲,在月色發出如芒清輝。

“舅舅!”太子有點驚訝意外,也有點高興。

是譚宥,他生母的胞兄,他的親舅舅。

太子有點反感譚家。他不喜歡譚家那個老侯爺,也不喜歡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宮裡的姨母譚皇后。

但是他對譚宥有好感。

太子追慕強者。

譚宥是京師第一高手,譽滿天下。太子曾經也不服氣,派人跟他比武。譚宥從來不推辭,只是把太子找來的那些所謂的頂級高手,都打得落huā流水,從此太子就為這個大舅舅折服了。

三年前,他被調往陝西大營駐守。

好多年都不曾回京,卻常常暗地裡給太子寫密信,兩人關係很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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