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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盛韜正在外面辦事,卻被管事告知家裡出了事,他急忙回到家中,還沒來得及問,三弟何盛華就先抱住他痛哭起來。

何家宗祠,彼時何家男丁都按照輩分站着。何萬銘站在正前方,面色嚴肅非常。

何盛韜不明所以,站去了第一排,心下有些慌張,這種全族聚集在宗祠的情況極少,到底出了什麼事,才會如此嚴肅對待?

何萬銘顯然正等着他,遂待他就位後,便從祭台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族譜,然後一字一句道:

“二房何盛韜之長子何夢友,因犯下殺人罪,為免禍及何家,即日起,逐出何家族譜。

此後,他生不是何家人,死不是何家鬼,更不得葬於何家祖墳,何家徹底與之斷絕關係,不再承認他何家人的身份。”

這話一出,知情的幾人都黯然沉默,不知情的諸如何盛韜,則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父親,您這話是何意?什麼叫犯了殺人罪,什麼叫逐出族譜?夢兒他怎麼了?”

何萬銘拿出一支朱紅毛筆,將族譜上何夢友的名字劃掉,然後又道:“何夢友家眷,即日起搬去鄉下別院住,從此以後,不得踏入何家大門一步。”

何夢友的小兒子,年僅四歲,懵懵懂懂抓着叔伯的衣擺玩兒,絲毫不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是何家的小少爺。

何盛韜忍不住怒氣,吼道:“有沒有活人能說句話,到底出了什麼事?”

“二哥。”何盛華責備地喊一聲,然後又嘆口氣,簡明扼要解釋道:

“半年前,你兒子從春滿樓帶回了一姑娘,安頓在九曲里。

結果沒出一個月,他就把那姑娘打死了,肚子里還懷了一個,也死了。今日這事兒鬧到了公堂上,人證物證俱在,衛平孝已經判了斬立決,三日後問斬。”

何盛韜震愕地看着他,“春滿樓的姑娘?這不可能,他何時...”

話還沒說完,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在了臉上。何盛韜又錯愕地看着巴掌的主人,憤恨盡顯。

何萬銘那一巴掌用盡了力氣,此時脫力,一個踉蹌撐住祭台,打翻了手邊的幾盞油燈。

他也顧不得,而是氣急吼道:“你自己的兒子,不僅在外面養了個妓|女,還把人打死了,你這個當爹的竟然還不知道,你當的是哪門子的爹。”

何盛韜也是氣急得面紅耳赤,大聲吼回去,“是,我是不稱職,可你呢,你是他阿爺,你就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孫子被判斬首?

天下有你這麼狠心的阿爺嗎?我不會當爹,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會當爹的來教我。你又會當爹了,你有本事,你那寶貝大兒子不也離家出走了;你有本事,我兒子今天不還是判了斬首。”

“你還敢頂嘴。”何萬銘指着何盛韜,氣得喘息不勻,“你信不信我連你一起逐出何家。”

“好哇,我求之不得。”何盛韜怒極反笑,“這狗屁何家二爺,老子不當了。”一邊說一邊撒瘋似的將祭台上的牌位掃落在地。

這一舉動卻是嚇壞了在場所有人,原本就噤聲不敢動的小輩們,這時候都驚恐地往後退,而何盛華與何盛冀兄弟二人,則是一左一右拉住何盛韜。

何盛冀怒極罵道:“二哥,你瘋了,這是祖宗的牌位,你這是大逆不道。”

何盛華也勸道:“二哥,我們都知道夢兒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你掀祖宗牌位,這就是天大的不孝,你快冷靜下來。”

何盛韜被拉住後,越發暴怒起來,“冷靜冷靜,我怎麼冷靜。

你們一個二個站着說話不腰疼,死的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兒子,我養他二十年,說斬首就斬首,你們讓我怎麼冷靜。”

何盛華也怒了,“二哥,我們聽到這消息後,也是痛心非常,你這話,難道我們就是鐵石心腸嗎?他怎麼說也是我侄子,我心裡能好受?”

何盛韜激怒地推了何盛華一把,痛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巴不得我被趕出何家,好接手我手頭上的生意。

只可惜,你們太天真了,老頭子心裡只有他的寶貝大兒子,你們又算個什麼東西,跟我一樣,不過就是個打雜跑腿的而已。”

何萬銘氣得暴跳如雷,操起一張倒下的牌位就朝何盛韜的腦袋砸去,“我打死你個不孝子。”

一張牌位自然也打不死人,甚至連打中都沒有,可這依舊讓何盛韜震怒了,他扯開嗓子沙啞痛斥道:

“大兒子就是兒子,二兒子三兒子四兒子就是外人。你那寶貝大兒子早就拋棄了你,可你十幾年了還留着他的房間。

我們呢?我們被當成狗一樣使喚,到頭來你卻親手把我兒子送上斷頭台,何萬銘,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生在了何家,有你這樣的父親。

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兒子,你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我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

何盛華與何盛冀也被這話帶起了怒氣,兩人都看向何萬銘,何盛華質問道:“爹,縱使偏心,也要有個度。

夢兒這事兒,以咱們家的能力,分明有救的可能,不過是打死了個妓|女,又能怎麼著?”

何盛冀也指責道:“那衛平孝算個什麼東西,我們何家每年給官府送的銀子還少嗎?竟然都買不回一條孩子的命。

不僅如此,你還要拱手再送上萬兩白銀,你是想感謝他斬了夢兒,怕他累着嗎?”

“你們...你們...”何萬銘被三個兒子指着鼻子罵,一時氣急攻心,連連喘息,最後一口氣沒提上來,身子一歪,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何家祠堂,頓時亂作一團。

...

何萬銘醒來時,只有何老太坐在他身邊。

他獃獃地看着頭頂帳幔,許久,才無力喃喃,“我真的做錯了?我是不是應該去求一求衛平孝,求一求州牧,把所有能求的官都求一遍?”

何老太垂着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許久,才更咽道:“父子間隔閡,總不是無緣無故。你這脾氣,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可兒子們的脾氣,都隨你。”

何萬銘怔愣了許久,咬着牙眼淚直流:“冀兒說得沒錯,這麼多年,何家給官府送了多少銀子,可到頭來,連一條人命也換不回。

衛平孝,他此時一定在狠狠嘲笑我,哈哈哈,天底下沒有比我更蠢的人了,孫子被判了斬首,我還要心甘情願地送上銀子,哈哈哈,老天爺,老天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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