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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楊進和范毅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潘成桂念在二人都曾有功的份上,終還是留了二人一條性命,但將二人革職,並發配去千里之外的偏遠地區。

進牢不過一天時間,再出來時,看到頭頂明晃晃太陽,二人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最近幾日天氣竟有些回暖,果然氣候無常。

楊進范毅二人手腳都拴着鐵鏈,身上也穿着囚服,所行之處,無不惹人注目和指指點點。

“曾經的醫曹掾史,竟落得這般下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活該,他比試上弄虛作假,想來這醫曹掾史的頭銜也是名不符實。”

“這些當官的,平日耀武揚威好不了得,還不是成了階下囚,老子現在可比他高貴多了。”

“旁邊那人是誰?犯了什麼罪?”

“衙門貼告示了,去看看就曉得了。”

......

楊進從未受過這般屈辱,人群的議論、責罵、嘲諷...像是烙鐵一下一下地烙在他身上,拔起來,帶起一片血淋淋的皮肉,讓他又痛又恨。

曾經的榮耀和輝煌,一夜之間全沒了,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楊進只要一想起那江湖術士滿臉的輕鬆自如,就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若非那廝介入,他現在還是高高在上的成陽郡第一醫官。

見他步伐越來越慢,負責押送的士兵好聲提醒,“大人,此處人多,為免生事端,還是快快走的好。”

楊進回過神來,看着路邊的各種眼神,兩眼恨得血紅。但他還是加快了步伐,他知道,這些刁民,一旦尋到機會,定是要把平日里對為官者的怨氣發泄出來。

果然,隨着事情傳開,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來,食物珍貴,這些人便撿了石頭來砸,都是拇指大的小石頭,雖砸不出什麼大毛病,但砸在身上依舊很疼。

一群落井下石的刁民,若他楊進還有翻身機會,必是要將這仇狠狠報的。

范毅一路也都垂着頭,他因為常年在軍隊里,所以老百姓對他並不太認識,可這並不妨礙老百姓沖他撒氣,雖然他也曾奮不顧身地在戰場上拼殺,保護過這群人。

楊進對范毅的自投羅網還恨着,加之心中一堆怨恨無處發泄,便故意說話帶刺,

“兵曹屬此時心中滋味不好受吧?這些曾經被你護在羽翼下的百姓,不對你感恩戴德也就罷了,現反而對你落井下石,果然刁民無良心。

看看,看看這些人的嘴臉,他們恨不得把屎糊在你身上,可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你只不過是曾經保護過他們。

你什麼也沒做,這些人卻個個表現出一副深仇大恨來,為什麼?因為你太蠢了,你蠢得無可救藥...”

范毅終於被惹毛了,面無表情地看着楊進:“大人不必如此冷嘲熱諷,你我現在,又有何區別?”

一句話,瞬間將發泄得情緒高漲的楊進打入冷淵,是啊,他就是再逞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他現在與范毅,沒有任何區別。

接下來,一路沉默,二人在五名士兵的押送下,勉強算順利地出了城。

行至正午,一行人停下歇腳,此時已經出成陽郡四十里,脫離了城市的熱鬧喧囂,路上顯得蒼涼了許多。

因為二人身份的關係,押送的士兵對他們態度還算好,給他們遞上水囊和干膜後,五名士兵就在另一邊坐下,邊吃乾糧邊嘮嗑。

楊進盯着那五人看了片刻,才咬了一口乾膜,乾巴巴沒有任何味道,又喝了一口水,涼得牙疼,他越發氣惱,他不該過這樣的日子,可他知道,去了發配之地,苦日子只會比現在更甚。

范毅在軍隊里是過慣了苦日子的,所以干膜和涼水吃起來也沒什麼表情。

楊進看他一副認命的模樣,心裡又罵起來,嘴上也沒好氣道:“你打算就這樣,乖乖認命,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然後勞累至死?”

范毅眉頭微微一擰,不然還能怎樣?

楊進見他這副態度,就明白了,恨鐵不成鋼地小聲道:“你想認命,我可不想...”

范毅一驚,忙往那五名士兵的方向看了一眼,確定那五人並沒聽到,才悄聲道:“你想逃跑?”

楊進眼裡卻透着寒光,光跑就能跑掉嗎?這手上腳上的鏈子、還有那五人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常年訓練的士兵,他自認自己是不可能逃過這五人的追逐。

“若身上有銀子,倒是可以收買他們,讓他們放了我們。”楊進道。

范毅手不自覺地捏緊了饃,他們身上已經被搜刮乾淨,別說銀子,就是一個銅幣也沒有。

果然,楊進見他不吭聲,又道:“可現在我們沒有銀子。”

“你想怎麼樣?”范毅冷冷看着他。

楊進眉頭一鎖,語氣沉痛且急,“想想你的家人,眼看要過年了,可你卻要被發配去千里之外,往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再想想那些刁民,想想潘成桂,想想成陽郡,你身上有多少條疤是為了保衛這座而留下的?可現在呢,他們說拋棄就拋棄,棄之如敝履,你難道就不怨不恨嗎?

只是一個賤民而已,你又沒真的傷了他們,不僅於此,反而你被他們害了,可到頭來呢,受罰的卻是你,憑什麼?

你以為潘成桂是秉公執法?錯了,他不過是想留着那人給他治頭痛而已,若非那人醫術了得,你與他比起來,難道不是你這個保家衛國的兵曹屬更珍貴嗎?

潘成桂何其自私無情,你為他效力多年,轉眼就因一個小小賤民而驅逐你,你還對他忠心耿耿?你就不替自己想想,不覺得自己無辜可憐嗎?

你做錯了什麼要受這份罪?你什麼都沒做啊。”

一席話,說得范毅兩眼通紅,恨意和委屈頃刻間席捲了他,他無法理智思考,他一直覺得自己憋屈,這份意外的罪,他分明不用遭受的。

楊進見他面上動搖,起身走去那五名士兵面前,懇求問道:“有沒有什麼匕首刀子的讓我用一用,我牙口不好,這饃硬了些,咬不動,我切一切。”

幾人略一頓,並未多想,有人從腳踝處拔出一把匕首遞給楊進。

楊進再三道謝,拿着匕首回到范毅身邊,不由分說地將匕首塞進范毅的手裡,“若我有你一身本事,這事也不會讓你來做。

我並非命令你,我只是覺得我們可憐冤枉。若此番真去了發配之地,你我命不久矣,與親人陰陽兩隔,冤讎更不得報,你難道真的想含冤而死嗎?”

范毅拿着冰涼的匕首,拇指在刀鋒上輕輕一划,一道口子就出來,鋒利無比。

他遲疑良久,終是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五名士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