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正哀嘆着人窮志短時，對面屋子裡的二福也正對着兩個孩子畫餅充飢，感嘆着這窮人的日子不好過。

原來葉二福剛下地回來，這些日子他都是沒黑沒白地在地里勞作，所以，他家的晚飯也剛剛端上了炕桌。

葉二福到底是把灶房跟自己的住房打通了，在灶房對面也壘了一張炕，麥種和麥粒搬回來住在這裡。

“大姐家又吃雞蛋餅了。”麥種隨口念了一句，小孩子的鼻子總是特別靈。

“娘，我也要吃雞蛋餅，咱家還從來沒有吃過雞蛋餅呢。”麥粒使勁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己面前的這碗玉米糊糊，瞬間失去了興緻。

“吃吃吃，有本事你自己去要。”錢氏不耐煩地訓了一句孩子。

“要了他們也不給。”麥種說道，他已經八歲了，多少明白點事。

“關孩子什麼事，哪個孩子不饞？”二福不高興地瞪了一眼錢氏。

“不關孩子事，有本事你倒是給咱家的孩子吃上雞蛋餅啊。”錢氏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錢氏覺得這分家後的日子還不如先前呢，以前，好歹也不用這麼累，三天干一次家務活，自己還能騰出手來做點私活，也能攢幾個小錢，給孩子們買點點心什麼的，那個時候，一天到晚害饞癆的是麥香幾個，可如今分家了倒好，孩子們一樣吃不飽，活還更多了，私房錢還少掙了，老大家的日子偏還好過了，錢氏心裡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

葉二福一聽這話，啪的把飯碗一放，剛想訓斥錢氏幾句，一看錢氏正抱着麥金餵奶，大人吃不飽，奶水自然也不足，大人孩子都是乾瘦的。二福嘆了口氣。把話咽了進去，倒是把兩個兒子摟了過來。

“兒子，聽爹的，咱家的雞還有幾個月就能下蛋了，到時下了蛋就可着你們吃。還有，爹爹種了一畝地的芝麻，等收了芝麻，爹爹給你們做香油拌飯吃。”

麥子收了以後，葉二福沒有像往年似的都種上玉米，他改種了一畝地的芝麻。不僅如此，他還在溝溝沿沿處種了不少向日葵。這是他第一次嘗試，想看看到底哪個收益更高。

“爹，我知道了，不如我們也跟着大姐養鴨子和鵝吧，我能跟着二丫一起去割草一起去放鴨子和鵝，這樣，以後我們也就有錢了。”麥種聽着父母的爭吵。感覺自己突然長大了，他是家裡的老大，還是一個男孩，跟麥黃一般大，麥黃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哼，你以為養幾隻鴨子和鵝就能掙到錢？你大姐家的錢是大丫去卧佛寺從那些有錢人家手裡掙來的，你說也是，大丫這丫頭也才十歲。你也八歲了，你怎麼就沒有她這機靈勁？”錢氏不滿地哼了一聲。

“住嘴，兒子好容易懂事了，知道為我們分憂了，你不但不誇誇兒子，還說這些有的沒的，這人跟人能一樣嗎？到啥時候，也是憑着自己的本事吃飯才踏實。不錯，大丫這些日子是掙了些錢，可是大丫的錢，說句不好聽的，跟討飯有什麼區別，人家高興了賞你幾個，不高興了，誰搭理你？再說大丫一天天大了，她能總這樣去外面掙錢嗎？”葉二福摟着麥種，說了錢氏幾句。

“兒子，別聽你娘的，爹知道你比你娘明白，以後，就跟着二丫養鴨子和鵝也不錯，鵝不用吃糧食，光吃草就能長大。”

二福有些後悔怎麼沒早跟着麥香養鵝，因為麥香家的那十隻鵝已經有了三四斤了，每天都是麥黃跟麥青趕去河溝里，下午再趕回來，也不用怎麼操心。

通過養鵝和養鴨子這件事情，二福對麥香還真了些看法，覺得這孩子的確聰明，總能跟別人不一樣。

因為黃葉村養鵝的還真沒有先例，小河溝里的水草特別肥，倒是便宜了麥香的這十隻大鵝。只是現在，還能買到鵝苗嗎？

不說二福一家如何苦苦籌劃，另一間屋子裡的三福一家，此刻也正坐在了炕桌上，因為三福出門去拉驢車剛回來，所以他們的飯也比較晚。

三福的飯菜質量比二福家強一些，是粗糧的乾飯，還有兩樣青菜，孫氏只有麥苗一個孩子，也不肯委屈了孩子，所以隔三差五也會蒸一個雞蛋羹給麥苗吃，三福只能看着。

“你也給我烙兩張雞蛋餅吃吧？”三福聞到了香味，說道。

“烙餅？那多費，又是油又是白面的，咱家哪裡有這個條件，我還想早些攢錢搬出去呢。你看看連二哥都有兩間屋子了，就咱們家房子少，這一間屋子夠幹啥？孩子一天天大了，明年還想送兒子去念書呢，咱們家。。。”孫氏又念叨起來。

“你又來了，每次都是這一套，我就想吃一頓雞蛋餅，能怎麼了？咱們家的房子就缺這一張雞蛋餅？我兒子念書就缺這一張雞蛋餅？”三福不耐煩地打斷了孫氏的話。

“吃吃吃，我難道不會吃么？難道我願意這樣勒掯自己？我這是為了誰？”

“行了，煩不煩啊？有完沒完，我不過就是想吃一張雞蛋餅，你還叨叨個沒完了。”葉三福下了炕，想出去轉轉。

孫氏很少見丈夫跟自己發這麼大的脾氣，這會見三福生氣了，連飯都不吃就要出去，更是覺得分外委屈，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你幹啥去？嘔，嘔。。。”見三福要出門，一着急，孫氏突然嘔吐了起來。

“媳婦，孩子他娘，你怎麼了？”三福嚇到了，忙轉身回來扶住了孫氏。

孫氏推開了葉三福，用手指掐算了一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媳婦，你有了？”葉三福抱住了自己媳婦。

“這回還吃不吃雞蛋餅了？”孫氏瞋了丈夫一眼，說道。

“不吃了，不吃了。”三福剛說完，又忙改口說：“吃，媳婦你吃，你有了娃可得吃一點好的，明天開始，我再晚點回來，多拉幾個人，多掙幾個錢，你和兒子先吃，別等我，給我剩一口在鍋里就成。”

看着丈夫手忙腳亂地討好自己，孫氏破涕為笑了，說道：“嗯，以後我不下地了，在家裡多做點綉活，我尋思我一天能綉三條帕子，能掙十多文錢，地里的活就讓五弟多幫幫你吧。”

孫氏好容易有了借口，正好不用下地，五福能幫大福一家，憑什麼不能幫三福？何況，三福家也沒有多少活，只是秋收需要人搭把手。

“知道了，走，這就告訴他們去。”三福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麥香剛拿起兩張雞蛋餅，打算給五福和八福送去。因為她聽見五福在給自己家水缸里倒水，八福在自己家門口燒艾草熏蚊子。

自從分家後，這兩人一直承擔了自己家所有的力氣活，麥香的確心存感激，所以也是儘可能地對他們好一些。

麥香剛下炕，就聽見外面嚷嚷起來了，仔細一聽，原來是三福在報喜。

“爹，娘，麥苗他娘有了，有了，我們麥苗要有弟弟妹妹了。”

“真的有了？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劉氏的興奮是顯而易見的，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因為孫氏已經三年沒有開懷了，偏他家老二還在去年沒了，麥苗又長得弱一些，她的確很為這個兒子擔心。

“爹娘，這事還得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還有五弟說一聲，以後我出去拉車的時候，我們孩子他娘有什麼做不了的力氣活，還得麻煩大家伸把手。”

“應該的，應該的。”葉鐵柱也點了點頭。

麥香剛要問葉大福，這孫氏懷孕了用不用表示什麼，這三福就領着孫氏進門了。

“大哥大嫂，你們還在吃飯呢。是這樣的，我媳婦又有了，特地來告訴大哥大嫂一聲。”三福說完，盯着地上籃子里的雞蛋。

葉大福聽了這話，倒是也沒有多想，自己弟弟家要添丁了，總是喜事，說道：“好事，好事，三弟以後更要辛苦了。”

“是好事，三弟妹，大嫂恭喜你了。”趙氏也回了一句，一邊說一邊把盤子里最後一塊雞蛋餅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麥香自然看見了三福的眼睛從地上的雞蛋換到了炕桌上的盤子里，又換到了麥香手裡的盤子。

麥香剛想把手裡的盤子給他，好歹上午三福還送自己一家去了姥姥家，麥香給他錢沒有要。

“三叔，你。。。”

麥香剛開口，二福抱着麥金進來了。

“三弟，聽說弟妹有喜了，恭喜你。”

二福說完又對着麥香說道：“大丫，你家麥地吃的米湯還有嗎？我家麥金奶不夠吃，玉米糊糊也吃不進去，餓得哇哇直哭。”

“有是有，不過麥金已經九個多月了，光吃點米湯能飽嗎？我家還有點大米粥和雞蛋餅，不如喂孩子吃點這個吧。”

麥香看着麥金，又黃又瘦的，跟麥地簡直沒法比，這一刻，麥香動了惻隱之心，論理，這二福的日子應該不至於難到這一步，想必還是大人心裡不重視或是錢氏的習慣使然，窮人的日子一文錢都要仔細算着花。

麥香說完把盤子給了二福，又盛了半碗粥給他，二福坐在炕上喂孩子。

趙氏在一旁氣鼓鼓地看着，麥香剛要勸兩句，外面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