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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石板橋時遇到了王釗。

對方看到她,欣喜不已:“徐師傅,您這是去飯店上班?我馬上回去拿飯盒!”

跑了兩步又停下來:“徐師傅,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沒等徐茵開口,又說:“我不是催,我就問問,您好好考慮就是,我不打擾您了!”

這次說完沒再停頓,眨眼工夫就跑沒了影。

徐茵哭笑不得。

溜這麼快,饒是她想替趙師傅打聽一二也沒機會啊。

這些天,她經常看到趙師傅蹲在後巷口抽悶煙。

以前他也抽,但那是在累的時候解乏的,邊抽邊還會跟街坊鄰居嘮幾句閑嗑,和現在低頭抽悶煙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趙師傅的確在擔心,照經理近期的態度,很可能會聽從金秀珠給出的建議:把飯店裡的餐桌統一換成能炖火鍋的四人桌、六人桌或大圓桌,而不再是傳統的八仙桌。

這麼一來,飯店將會以金秀珠想出來的那些新式菜為主打菜,這讓趙師傅有些忐忑不安。

他最拿手的是煎炸炖煮傳統菜,金秀珠想出來的這些花頭精很透的創新菜,其實就勝在菜式新穎,一旦掌握做法,誰都能上手,沒見一直跟着老洪做面點的小郭都會做干鍋牛蛙了,做好了端去給顧客,沒人吃得出區別。

照這麼發展下去,他還能繼續守住大師傅的位置嗎?

一個月前,徐茵的出現,就已經讓他心頭不安了,但當時兩人說好了分工,他負責煎炸炖煮,徐茵負責炒菜、蒸菜,倒也相安無事。

如今冒出個金秀珠,說她擅廚藝吧,上灶顛鍋都不會,說她不擅長吧,想出來的新式菜一道接一道,確實讓紅星飯店揚了名,否則經理也不會聽她的話,打算更換餐桌。

再往後,要更換的是不是就是他們這些傳統的大師傅了?

他不像老洪。

老洪家裡是雙職工,媳婦和他一樣,每個月有穩定工資領,兒子也長大成材了,儘管不願意跟着老洪學面點,但也進了廠子,在車床車間當學徒。兩家父母也都是工廠退下來的,多少有點退休金。

他就不一樣了,老來得子,兒子今年才十二歲,正處在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發育期,胃口來得個好;媳婦也是高齡產婦,生下小女兒以後身體一直不咋好,只能慢悠悠地在家干點手工活,一家四口全靠他這點工資。

他老家是鄉下的,父母靠掙地里那點工分過活。最近聽說在搞什麼包產到戶,說是以後不能掙工分了,分到家的田地,產出多少,上交一部分給國家,餘下的都是自己的。對勞動力多的家庭來說當然是好事,可家裡只有老人的話,一年干到頭,能自給自足不給子女增加負擔就不錯了,哪能指望他們反過來幫襯?

至於丈母娘家,雖然是縣城工人,但底下孩子多,他媳婦有七個兄弟姐妹。就算丈母娘有心想貼補,還有七雙眼睛盯着呢。

趙師傅心裡藏着事,上灶難免有些心不在蔫。

這天中午就出狀況了,被附近一家醫院的病人家屬投訴,說給住院的老丈人買的豬肝湯,怎麼混進了一隻蛤蟆。

怎麼會有蛤蟆?

哦,是還沒剝皮的牛蛙,跳出簍子後蹦進了高湯鍋。午餐高峰期店裡忙,盛湯時也沒仔細看,鬧了點驚嚇。

這事擱以前,頂多把菜金退回去,經理也不會過多責備。

國營飯店的大師傅們一個個脾氣都大得很,區區投訴怕什麼?他們端鐵飯碗的,還能讓他們下崗不成?

但現在,經理卻把趙師傅叫去,嚴厲地斥責了兩個多小時,末了不僅這個月獎金泡湯,還要扣他工資。

“……老趙,你在這個崗位幹了十多年了,怎麼還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今兒幸好是掉進了一隻沒剝皮的牛蛙,可以扯個是它自己蹦進來的理由,要是只死老鼠呢?除害部門不得盯上咱們飯店?你知道現在……總之,你一個當大師傅的都這麼疏忽大意,讓底下的人怎麼看?扣你工資獎金是為了提高你的警惕,避免類似的情況再發生……”

趙師傅深深抹了一把臉:“領導,我承認當時我思想有點開小差,但牛蛙是小金負責的,照理活的牛蛙應該在後院,不該進廚房。何況這都幾天了,剝只牛蛙還大驚小怪的,看它蹦進了湯鍋也不說。我有責任,她難道就沒責任?”

“嗐!你是老師傅了,怎麼跟個新來的小同志計較?”經理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小金雖然做事毛手毛腳,但她給飯店提供了不少新菜創意,這個月的營業額漲了不少,都是小金的功勞。前兩天,劉秘書陪首都來的領導上咱們飯店吃飯,對幾道新菜讚不絕口,還說什麼時候有空讓市府食堂的大師傅來我們店學習,這是多麼掙臉面的事啊!小金就算有過,也功過相抵了對吧?”

趙師傅從經理辦公室回來,一直悶不吭聲。

其他人不敢上前問,偏偏金秀珠闖了禍不自知,湊過去問:

“趙師傅,經理喊你說什麼呢?是不是因為中午那份湯的事?依我說,那個病患家屬也真是的,既然一口沒喝,對身體沒影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是人難免有失誤,都道歉了退錢了還想怎樣!趙師傅你放心,要是經理為了這事辭退你,我去跟經理說……”

“辭退?”趙師傅轉過頭一瞬不瞬盯着她,“我堂堂國營飯店的正式工,兢兢業業在這個崗位幹了十多年,誰能辭退我?”

他簡直氣笑了。

以前的臨時工,看到他們大師傅,大氣都不敢出,這個臨時工仗着經理護着,平時在他們面前沒大沒小也就算了,這時候居然說什麼辭退。

“呃……”

金秀珠這才意識到,這個年代的正式工,捧的是鐵飯碗、吃的是國家飯,除非幹了罪大惡極的事,否則不存在辭退一說。

她訕訕一笑:“是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如果經理……”

“經理扣了我這個月的獎金工資。”趙師傅冷笑一聲,扔掉手裡的汗巾,“怎麼?你打算賠我這些?也是,那牛蛙是因為你才進廚房的,你確實該擔一部分責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