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滿的臉很精緻，一頭長髮披落，目光直直地盯着顧誠。
如她所說，她現在是最好的年紀，二十五六歲，既不會過於青澀，也不會年齡過大。
對於一個婦人來說可能有點嫩，但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應該是最美好的時候，也是由女孩轉變為女人的時候，每過一天，青春便走遠一步，直到風韻十足。
“以前有沒有遇見過我這樣的人？”
“以前的人都是很含蓄的。”
顧誠用手抵着她的頭，不讓她靠近過來，趙紅偶爾也會講一些葷段子，但從沒有夏小滿這樣。
說色吧又不至於，說清純吧，她還一直想睡你。
一隻鬼為什麼會想着嗯嗯嗯？
顧誠想起了一些在網上看到的東西，這不是島國一些專門給宅男看的漫畫才有的嗎？
貞子裂口女伽椰子八尺大人……
為什麼夏小滿會這麼執着啊。
“那一定有很含蓄的想要睡你的人？”
“大概吧，不過他們都很害怕我。”
“為什麼？”
“你活着的時候要是遇見一個人幾十年不老，你也會害怕，怕我偷走了你們的壽命，精氣，以此一直保持不老，在那個愚昧的年代更是如此。”
顧誠語氣平靜，在一群人里混進一個異類，時間長了，大家都會察覺到，然後開始猜測，害怕。
所以他有個名字是鬼。
似人非人的怪物。
“我不怕你。”夏小滿說。
“現在當然不怕了。”顧誠笑道，“陳華怕鬼，你總不能身為一隻鬼怕我們怪物。”
“就算活着的時候我也不會怕。”夏小滿搖頭。
顧誠開口道：“就算我當初沒有離開，像你想象的一樣，告訴你我和老陳他們都不是人，然後你不害怕和我們在一起，現在也依然會很痛苦，你已經老了，會滿頭白髮，躺在床上帶着對死亡的恐懼和遺憾，握住我的手問我為什麼不老，為什麼你的壽命會那麼短，甚至還會恨我，因為你會承受死亡，而我不會。”
夏小滿沒說話，在思量顧誠說的那種可能，如果顧誠沒有走，她是否會那樣。
顧誠給她點了一柱香，就準備回屋了。
人總會對未知的東西感到本能的畏懼，要和一個不老不死的人度過餘生，想想都覺得可怕，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對方仍是少年模樣，鮮衣怒馬，開啟下一段生活。
這是正常人所不能接受的。
也只有年輕人接受能力比較好，有時會覺得這是一件很炫酷的事，因為他們未曾體驗過衰老，不明白那種悲傷。
“我不會。”
夏小滿在他半個身子進了卧室的時候道。
“嗯？”
“我會安靜等待死亡，然後變成鬼再繼續陪你很長時間。”
顧誠應了一聲，沒當回事，夏小滿同樣沒有體驗過完整的人生，她的人生定格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老了以後慢慢等待死亡，看着身體逐漸枯萎，與出意外忽然死掉的心態是不一樣的。
“你喜歡我穿紅衣服。”夏小滿又說。
顧誠微微詫異。
“不知道我是怎麼猜出來的？”
夏小滿挑了挑眉，“是不是還想說其實你沒有喜歡的？嘁，不管是人是鬼還是貓貓狗狗都有自己的偏好。”
“……沒錯，確實，和感情無關，就是看着順眼。”顧誠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你看我穿紅裙子順眼。”
顧誠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回頭望着她，夏小滿眉梢蘊着得意，彷彿在說：看吧，我已經看穿你了。
他真的不知道夏小滿怎麼看出來的——而且這也不代表他對夏小滿的裙子有什麼特殊情感，就像看陳華穿一身休閑裝比保安服順眼，趙紅穿正裝比黑絲皮裙順眼，完全是一種本能，人都喜歡賞心悅目的東西，而不是面對一個滿身灰土戴口罩的大傻子……這樣說可能對黑山有點冒犯，但卻是一個事實。
“所以呢？”顧誠問。
“我穿給你踩？”
“……你有點變態了，真的。”
顧誠很認真地道，然後關上燈回屋了。把夏小滿留在外面，他並不擔心夏小滿會去哪，鬼就是這樣的，不轉生留在世上，就沒有容身之地，也許飄來飄去，也許就在一個地方待着，或者去墓地里。
紅裙子……
夏小滿的連衣裙還帶着個黑腳印，顧誠這個王八蛋……她嘟嘟囔囔，順着窗戶飄出去，看見莉莉絲躲在隔壁陳華的窗戶下面偷聽。
“你好噁心啊！”夏小滿目光詭異地盯着這隻黑貓。
“他老婆開始上晚班了，屋裡只有他自己。”莉莉絲小聲道。
“哦？”
夏小滿愣了一下，接着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道：“難道你想……”
不對啊，顧誠不是說這個女巫小姐喜歡女孩嗎？
這真是太……刺激了。
莉莉絲沒說話，而是抬爪子在玻璃上揮了揮，發出幾聲輕響。
“嗚嗚～”莉莉絲嘴裡還帶陰森森的配音。
夏小滿：“？”
“莉莉絲我告訴你！別讓我逮住你！”陳華在屋裡大吼。
“嗚嗚～”
莉莉絲在窗戶外面發出鬼叫。
“幼稚鬼。”
夏小滿對這隻女巫無語了，大半夜裝神弄鬼嚇一個血族。
這隻女巫可能真的有病。
“你去，去敲他門，嚇死他。”莉莉絲低聲道。
夏小滿先想了想那種後果，可能會把陳華給嚇得失常，沒有聽莉莉絲的，轉身上了房頂，看女巫繼續拿爪子抓玻璃。
玩了一會兒感覺沒趣，莉莉絲就走了，陳華在屋裡鬆了口氣，關掉手機想要睡覺。
夏小滿下去敲了敲窗。
“莉莉絲你有完沒完！”陳華大罵。
夏小滿聳聳肩，好像蠻好玩，又敲了一下，很費力，乾脆不玩了。
她抱膝坐在屋頂，看着遠處朦朧的寫字樓燈光，靜靜地沒有出聲。
顧誠還是王愛民的時候，也時常仰望星空，他會孤獨嗎？還是會害怕？
長生不老代表了什麼，她不知道，也許有一天這個星球重歸寂靜，顧誠依然活着，他那時會不會想起來，曾經有個鬼魂在身邊？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遠處黑影一閃而過，莉莉絲在牆頭上跑酷，嘴裡叼着一盒酸奶。
另一邊隔壁，黑山忽然從床上爬起來，在黑暗裡一張一張偷偷摸摸數錢。
月光如水，灑落在女孩的沉思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