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也沒什麼課要講，顧誠坐在講台上，有些無聊地翻着教案。

有些人有些事，從書里都能回憶起當初的情景。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這些凡人二十年都會唏噓感嘆，古今多少事。

古今能有多少事？

不過是一波一波的人，來了又走，把世界慢慢改變。

到了下課時，他收拾書本起身，說一聲下課，前排的女生湊過來問：“顧老師，昨天你沒來呀。”

“嗯，有點事。”

顧誠笑着點了點頭，這是語文課代表，叫黃雪影，平時班上有什麼事都是交代給她。

黃雪影表達了遺憾之情，順便想拍張合照。

“你帶手機了？”顧誠板起臉道。

黃雪影吐了吐舌頭，一副我要畢業了就帶了但是我不承認你就別較真了的模樣。

大課間已經不做操了，播音室放着音樂，顧誠在走廊里抬頭，就能看見遠處屋頂上夏小滿蹦蹦跳跳，自己喊着一二三四做課間操。

“我們的師生緣告一段落了，到了高中好好學。”

顧誠收回目光，轉步回辦公室，人類幼崽在成長過程里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不過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見到新鮮的環境和新鮮的人物，很快就會把之前的拋在腦後。

也只有在三四十歲以後，生活里沒有再那麼多新鮮事了，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同事和重複的工作，才會感覺到時間飛快，彷彿沒有能讓人記住的事，天天接觸的東西都枯燥而乏味，只能在網上看看讓人血脈噴張的小姐姐和帥哥才能稍微找到一點新鮮感，那時才會懷念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和再也見不到的人。

莉莉絲在周小天門口賴了幾天，被周小天抱去寵物店的時候才捨得離開，一邊咒罵周小天那個不知道哪來的倒霉師父，一邊憂傷的蹲在街上看來往人群。

天大地大，竟沒有女巫安享晚年的一處凈土。

愚蠢的人類佔領世界就是個錯誤，顧誠那老妖怪太可惡了。

周小天在給顧誠發消息，告訴他黑貓跑回來了，顧誠告訴她不用擔心，這隻貓就喜歡溜達，周小天想了想確實是，之前也經常跑沒影。

下午時天陰沉沉的，一股悶熱的氣息，讓人煩躁，即使不找周小天問，顧誠也知道要下雨了，而且還是大雨。

在四點多的時候，水滴從天而降，密密麻麻的覆蓋了天空，擊打在地上和樹葉上的聲音愈演愈烈。

天色早早暗下來，雨勢到了放學的時候還沒有絲毫減小，老齊站在校門口的保安亭下，一邊和班裡離家遠的同學家長聯繫，一邊望着外面，等待或開車或打車的家長來接孩子。

雨太大了，路上已經積了水，放他們離家遠的獨自回家不放心，顧誠也沒有走，等到六點多，只剩下寥寥幾個學生，因為各種原因沒人接，老齊開車打算把他們送回去。

夏小滿坐在路邊，在雨里沒有絲毫影響，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校門，她覺得自己就是家長，來接顧誠放學。

顧誠撐一把黑傘推車出來的時候，夏小滿站起來在他身旁轉來轉去，努力想象家長應該是什麼模樣，最後無奈放棄。

“你有沒有看見顧老師剛剛和一個女孩走了？”

後面陳萌萌揉了揉眼睛，剛剛瞬間好像看到了一個白衣服的女孩和他走一起，但是一晃神又只剩下顧誠撐着傘推車在大雨里。

“哪來的女孩？”

“我眼花了？”

陳萌萌懷疑人生，天邊划過一道閃電，細密的雨幕里還是只有顧誠的背影，推車一步步走遠，看上去有點孤單。

“走了走了。”同伴催促，他們打的滴滴已經到了。

“哦哦。”

陳萌萌坐進車裡扒着窗戶繼續看，依然是顧誠一個人，不過拿傘的姿勢有點古怪。

車子隨之遠去。

夏小滿孤伶伶站在雨里，顧誠剛剛有了一瞬間的心軟，雖然鬼不會淋到，但滿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只有她卻無家可歸，甚至都沒有一個地方容身，在做鬼的那些日子，經常都是在某處一待，就看着行人來來往往，與此刻相似。

只是她忽然全身濕透的時候，那絲心軟便不翼而飛。

“不要整天想誘惑我，你是一隻鬼。”

“我沒有誘惑你，我只是被淋濕了。”

夏小滿渾身濕透，水珠順着發梢滴滴答答往下淌。

“鬼不怕雨淋。”

“我剛剛被打雷嚇到了，一沒注意就淋濕了。”

“別弄濕我地板。”

顧誠的傘忽然被風吹得傘面外翻，手一抖就恢復正常，不過頭髮也在這一下淋濕了。

回到家夏小滿想要洗澡，被他面無表情地關在外面。

一場雨後，暑氣重回大地，氣溫攀升到三十多度。

七月十二號。

莉莉絲好幾天沒有回陳華那邊蹭飯，站在街上思考人生，怔怔地望着天上，藍天白雲，晴空萬里。

沉思良久，她邁動步子，朝城西那邊跑去。

白城西站。

一隻黑貓眼中充滿警惕，有人靠近就溜走，觀察周圍環境，以及建築布置。

最後她從站點側面的欄杆處鑽進去，繞開工作人員，花了好半天時間，被拎出去兩次，才躲上一輛火車，找了個安全的位置蹭車。

“那隻女巫好幾天沒見影了。”

陳華注意到這件事的時候是三天後，奇怪自己的老鄉是不是找到主人了——用那隻女巫的話說，是收養一隻人類。

沒出息。

陳華嗤之以鼻，順帶着有那麼一絲絲羨慕，如果可以隨意轉換就好了，變成貓蹭蹭飯，變成人再回來和老婆睡覺，不想上班了就繼續變貓。

“一隻貓你還挂念？”趙紅皺了皺眉，雖然她也挺喜歡那隻貓，覺得女巫有趣，但是陳華說出來就不爽。

“老顧說給我張符，怎麼沒動靜了？”

陳華話題一轉，接着心裡一驚，“好像晚上也不亮燈，不會玩脫了，被女鬼吸幹了吧？”

“……”

趙紅和陳華面面相覷，好像這兩天顧誠是老實了很多，放了暑假都沒怎麼出來。

有這麼大癮？

“你過去看看？”趙紅想了想問，現在還沒太晚，才剛剛晚上八點。

“我不去！”陳華用力搖頭，打死也不去，“等我給他發微信問問。”

“丟人！”

趙紅踹了他一腳，想了一下出門，隔牆看鄰居黑漆漆的窗子。

“老顧，你死在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