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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山劍宗宗主姓江,在浮蘇看來是個出了名的老不羞,總共有百餘姬妾,雖則不時有被打發的,但卻總保持在百位以上。可江宗主卻只有一兒兩女,甚為疼愛,女兒各有歸屬,江宗主的兒子亦是個難得的好資質,如今是大乘期修士。江少宗主倒有三個兒子,也聽說資質都是上上之選,江宗主每每在四大宗門聚首時,都要拿孫子來說說事。

最小的這個孫子,是江少宗主大乘期後才育下的,本來就得得十分意外,加之又最小,雖沒聽過名頭,只知道這小孩資質萬年難得一見,其他旁的倒一點都不曾聽聞過。小孩名作江崖,或因年紀小,身邊還帶着個隨侍,他就算悄悄逃出門來,倒也一點不肯委屈自己沒人照料。

江小孩生得一張圓圓可愛的臉,稍有些胖,笑起來就跟夏天晚上十五六的月亮似的,圓溜溜、清凌凌地照着人心裡生出涼絲絲的甜意來。浮蘇瞧着將來又得是個禍世的藍顏禍水,想也沒想就要打發,自從收下阿涼浮蘇便不打算再收男弟子,尤其還是這麼禍水的男弟子,更加不妥。

但是,不管浮蘇怎麼拒絕,怎麼煩他厭他,江小孩都一點也不氣惱,每天樂呵呵地跟着,又是探路捧茶,又是早晚問候,鬧得浮蘇都不好意思再惡言相向。連帶着真如他們都覺得這是個好孩子,祝安安還勸浮蘇:“資質好,又死乞白賴送上門來跑腿的,不收白不收。再說,你當華山劍宗那老不羞會不歡喜,你要收下了保證他興師動眾上門來要搶人回,卻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地跟你絮叨幾句後,告訴天下人。因小孩太喜你,他無功而返,頗為憤怒。”

浮蘇不解:“他心裡歡喜還幹嘛非來搶人回去。就不怕我煩了把人推出門么?”

見浮蘇不開竅,祝安安敲浮蘇腦門一記道:“你道為什麼。那老不羞,必定不欲你多收弟子,你便可趁這勢,再說日後只收女弟子的事。至於這小孩,你不想收就記個名,帶着身邊玩幾年,不好玩了再送回去。多省事。我瞧着小孩這幾年還好玩,再長大些,必定勾得那些小女弟子們心裡癢得慌,也着實不能留長久。”

一聽祝安安的話。浮蘇頗為動意,再看看江崖,確實好看,真如小時候也是個好看的孩子,可比起江崖來。那必定是天上地下。要是素來愛漂亮的蒼詰能看到江崖,肯定愛得恨不能收歸門下:“也好,我聽師娘的。”

說著,浮蘇便把江崖招來,江崖可乖可乖地捱近浮。捧着張笑得幼兒簡筆畫裡帶着笑嘴眯眼的月亮似的,把浮蘇照得心生歡喜:“仙子,您有吩咐么,噢,快到並洲了,並洲的豆泥桂花糕很是富有盛名,仙子可要嘗一嘗?”

雖說不吃東西也照樣活,可人活一張嘴,有美食誰又會拒之門外。於是浮蘇點點頭,愈發覺得收個小狗腿子也不錯:“好罷,還有一事與你說,我可教你如何領悟劍意,但你是華山少宗主幼子,素來被看重,師徒之名便不必了。回頭與你父親和祖父說,只當是捎帶手教個孩子玩,我不是個好師父,擔不起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般重擔。”

只見江崖聽完,笑得更加看不到雙眼了,拽着浮蘇的袖子連連晃好多下,才歡歡喜喜地鬆開:“我就知道仙子最好,如此……既無師徒之名,我便喚仙子名字可好,要算起來,令師上元真人與家父是一輩人,我們本也就是一輩人,以名字相稱才對呢。”

要算當然是這麼算,浮蘇一想,反正又不想收這個禍害當徒弟,留着賞心悅目看些年而已,等到看膩味就送回華山劍宗去:“這個便隨你,左右我也不在乎這些。”

真要在乎就玩完了,師娘要嫁師弟,師弟時不時說惦記自己未出世的女兒,她才懶得想什麼輩分不輩分的。滄海界的修士,又幾時講過輩分,不過是叫着好聽罷。

這麼一來,江崖滿意,浮蘇也滿意,華山劍宗尤其滿意,偷師回來教門中弟子不教,偷師回來修為高也不高,跟聖人之後、大能心上人親也不親。這樣的好事,擱誰誰都得樂瘋。

回乘雲宗後,浮蘇便先去主峰與青峰真人把江崖的事說上一說,雖劍意都是自身領悟,教誰都可以,但到底自己是乘雲宗弟子,宗主不答應她也不能擅作主張。青峰真人哪有不同意,有沉淵和淳一他們幾個,乘雲宗上下領悟劍意已比從前高出許多,並不需忌諱旁人學去,有天資的不教也能學會,沒天資的往死里教也學不會。

青峰真人當即便擺手:“這等小事,無需多言,你喜歡怎麼做便怎麼做。如今你已是渡劫期修士,莫總小看自己。宗門中的乘雲令你領一塊去,日後便當一峰之主那般,你若想開一峰也可以,乘雲宗如此之大,容得下。”

“這倒是不必,弟子向來懶怠,自己孩子都是師兄照料,何況讓弟子主一峰,這事萬萬不可。不過,乘雲令弟子倒很願意領,只為日後行事方便,總是弟要收弟子了,日後帶徒兒們各處歷練也方便通行。”乘雲宗門內就有幾處密地,專供門中弟子磨礪之用,只有持乘雲令方可通行。青峰真人不提,浮蘇也想不起渡劫期還可領這麼塊牌子的事。

喚人去取了裝令牌的匣子來,匣子上有禁制,青峰真人打開取出一枚。乘雲令其實就是凡世之中的彬木所制,取的是萬年冷彬,雖說是凡木但卻是用非凡手法打下烙印。看起來平平常常一塊牌子,隨意可仿得去,內里本質卻誰也仿不來:“你往下便是本宗第六十一代弟子,望師侄好生教導,不墮我宗門之威。”

浮蘇連慢起身行大禮:“弟子浮蘇,必不負教誨。”

帶江崖回天衍峰,又跟宗正沉淵等一干師兄師姐見了面,把江崖的事說上一說,還有令牌的事說上一說,以及在妖獄做過些什麼,遇到了什麼一一說到。然後才從一干小弟子中把阿涼領回廬山,阿涼如今野得跟山上的野雀一樣,浮蘇見她歡實也不拘着她,愛練功練功,不愛練功就玩去。

好在阿涼自己有譜,該練功的時候認認真真練功,吃得苦受得罪也捱得寂寞受得挫折,這份勁頭連江崖都自愧不如。該玩的時候玩得比浮蘇見過的所有人都要瘋癲,就淳一這樣的好風度好脾氣,也為阿涼太瘋癲的事訓了阿涼一回。浮蘇卻覺得,小孩瘋一點就瘋一點,又不是個不明白事的,要都像真如那樣還有什麼意思。

真如:“阿娘,你不覺得我很有意思么!”

“你小時候淘氣不?”

真如回想一下:“不啊,宗正師伯都誇我是難得的好孩子,雖然三師叔後來老說我抽風不靠譜,可我小時候真是個好孩子,都是被……教壞的。”

忽略掉真如的省略號,浮蘇道:“童年就該滿山瘋跑呢,不過心裡得有數,光瘋不認真學習是瘋孩子,光好好學習不瘋的是傻孩子,又能瘋又能好好學習的才聰明孩子呢。”

“浮蘇最是聰明。”江崖在一邊歡歡快快地讚美着。

真如默默地看一眼,恨不得當初自己沒勸過浮蘇收下江崖,現在倒好,江崖這破小孩倒跟浮蘇一輩,他反倒應當要叫江崖一聲“師叔”,真是賠本買賣:“既然阿娘這麼說,我帶阿涼玩去,怎麼瘋怎麼來,補償一下我沒瘋過的曾經。”

浮蘇:我眼不見為凈,我眼不見心不慌。

看着真如真的領阿涼出去玩,浮蘇也不着急,玩累了自然會回來,他們師兄妹想怎麼瘋怎麼瘋去,倆都是心裡有數的孩子,出不了什麼大事。師兄妹倆一走,浮蘇跟前便只有江崖了,江崖湊上前捧着臉販賣天真爛漫的笑臉:“浮蘇,第一重劍意你領悟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又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領悟的呢?”

“幾百年前的事,細節已不是很記得清,不過地方和契機我倒還能說出來,你可別再細問,再細問我也答不出。”說罷看江崖,見他點頭,浮蘇便接着道:“東海之上,那日時晴時雨,有大雨有小雨,近晚時風浪十分之高,頗為駭人。而後,便進入玄妙之境,大約入定月余,便得悟劍意。”

江崖滿臉嚮往的神色,過得片刻,又有些失落地說:“都說我是不世出的資質,可是不管你怎麼給我講劍意,我都還是不能領悟到。你說,他們是不是在哄着我玩,就因為我是祖父和爹爹最疼愛的幼子,總是有人哄我呢。”

看江小孩臉色沉沉鬱郁的,浮蘇不由心一軟,聲音柔和許多:“他們哄你就信嘛,哄十萬遍甚至百萬千萬遍後,你不得相信自己啊,好孩子都是誇出來的。”

江崖默默:小丫頭片子,歪理一堆一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