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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緯45度零266分,東經132度019分,興湖北端。昏沉夜幕下,閃着紅色廓燈的軍用運輸機從低空轟然掠過,此刻,天際露出一抹魚肚白,東方欲曉。

飛機高度計顯示着8506米。這裡處在平流層,若是從舷窗望去,不難看到機翼下雷雲閃動。

事實上,運輸機剛越過了雷暴區。在邊境地帶穿越如此的複雜條件空域,只有意志最堅定技術最熟練的飛行員才能穩穩地握住操縱桿,失之毫釐,機毀人亡。

運-53

“游隼”,有史以來第一種超音速運輸機,聯盟航空工業最璀璨的明珠,四具大涵道比渦扇發動機賦予了它上百噸的推力,在滿載35噸情況下仍然能達到2馬赫,開啟加力燃燒室後,能達到2.3馬赫。

速度稍慢的的戰鬥機甚至追不上它。這是唯一一種敢在未奪取制空權時也不需要護航的運輸機,運-53有一層幽銀色的特殊塗料,在雷達上的反射截面小到如同一隻游隼,悄無聲息地隱身突防,等到搭乘着空降坦克的傘兵拉開傘索,天空盛放白花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這是戰前國防軍實施敵後大規模突降穿插的底氣之一。1981年全面核戰爭爆發後,聯盟東北軍區的空降裝甲部隊搭乘了兩百四十架運53,突降至卡曼寧維斯托克郊外,對這座意味

“守望東方”的軍港發起決死突擊,以全軍覆滅的代價成功癱瘓了這座對帝國軍至關重要的轉運樞紐兩周時間,為國防軍的反擊奠定了勝利基礎。

但現在是2083年,世上仍有鋼鐵洪流,但再無黑雲蔽日。如今的聯盟,只剩下五架能正常運轉的運53,此時投入了兩架。

劍指東方,朝着神話中神聖白龍曾棲息的興凱湖而去。

“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本該是通訊儀的切耳頭盔空處卻是副入耳式耳機,白色的線掛在脖子上,指頭還敲着彈匣袋,正忘我高歌的趙海強渾然沒注意到他身邊的同伴們,有一個是一個,全捂住了耳朵。

隨着歌聲跑調越來越厲害,簡直到了嘔啞嘲哳難為聽的地步,終於有人一拳捶到這傢伙腦袋上,喊道:“姓趙的,別他媽再唱了,再唱我他媽把你扔下去!”被迫傾聽的暴躁聽眾摁住了跳台按鈕,只要他輕輕用力,艙板落下,這個極其失敗的歌手就會掉進這片寥遠空寂的無人區,說不定還會自由落體到奔騰不息的瀾青江,沖個千迴百轉,然後凍在某個溶洞里。

趙海強忿忿地關掉隨身聽,罵道:“臨跳了,還不准我唱兩句陶冶陶冶情操,媽的,你們這群爛貨真是不給面子。”

“去你丫的,你勾引陳班長還不夠,連小顧也不放過?人家還沒大學畢業,你也忒不要臉了。”辛婕可從來不慣着趙海強,臨跳傘了又本就是個暴脾氣,她現在根本不忌諱。

陳瀟湘一直沒戴緊氧氣面罩,她嘲諷道:“要是把你小子的歌聲做成音波炸彈丟下去,或者搞個喇叭衝著嚎,媽的,什麼屍鬼什麼狼人這誰頂得住不逃跑?沒把你小子做成生物兵器搞破壞真是祖國的損失,哈哈哈哈……”眾人笑的那是一個肆無忌憚,紛紛起鬨着等這次打完回去,非得向團部打個報告把趙海強弄去生化戰部隊不可,別說留延齊團了,就算小白龍收,也實在太屈才了。

比起一個勁開玩笑好減輕壓力的大兵們而言,小白龍部隊與同樣武裝到牙齒的科考隊員們自然始終默不作聲,只有顧紅蝶忍不住輕輕笑了聲。

隨着小白龍的長官適時制止。大兵才們悻悻地止住笑聲。無聊起來的顧紅蝶雖然被固定在空投懸臂下,但不妨礙她從戰鬥外骨骼後的軍服胸袋裡摸出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

映入舷窗的黯光自然照不亮這張底色灰黑的照片,隱約能辨認出這似乎是一種魚類生物,稍稍側起照片,能看到其巨大的脊背散發出彩色光芒。

夭螈。

“夭螈”疑似所在地,興凱湖南端水域邊境停火線處。不得最高統帥部書面命令,任何單位或個人都不得對

“夭螈”進行實質性的接觸,必須通過每周例行的遠程偵察機確定其是否遷移,並保證帝國方沒有違反卡曼寧維斯托克協議。

“夭螈”描述:千山事件後根據孽龍的生物電波特徵,經蛙人部隊偵測,確定興湖下仍有疑似傳說生物的活動。

根據

“媯”方案的溯源,確定其與琴湖孽龍與直接血緣聯繫,因此可以判斷其與白龍有譜系關聯。

這頭體長約30米,重約180噸的巨鰻魚型生物具體情況未明,但根據

“媯”方案情況可見,其實力應不弱於普通的黑暗種生物。然而興湖位於邊境停火區,不應輕易出動陸戰機甲,由代號

“冬雷”、人數約300人的特殊部隊執行捕殺任務。晨光透過舷窗,卻照不到人們的臉龐,黑色的全罩式增強目視儀將刺目光線消解在雙瞳中,重裝外骨骼後的無後坐力炮偶然耀過層光暈,隨後紅芒乍起,警報大作。

“飛行員確認位置!降低至預定高度!”機內廣播響起,平行的雲朵被機翼撕裂。

士兵們開始做最後檢查,為最近的戰友察看裝具,綁緊武器,拍拍肩膀,示意永遠同在。

“高度計設定,人員開傘高度7500米!”今天是個突襲的好日子,風和日麗,跳准了就不會有多少位置偏離。

“開氧氣,倒計時120秒!”顧紅蝶深呼吸着,手握着脫離閥,他感受到背包里步槍的摺疊槍托硌到脊樑,以及口糧盒撞着小鐵鏟的細微觸動,沉重的吊放包和備份傘壓在身前,她撫着左手箍着的外骨骼鋼條,閉上眼睛,漸漸地攥緊拳頭。

“紅燈亮!紅燈亮!紅燈亮!紅燈亮!”廣播連響,跳傘指示燈如紅龍睜目,亮起,便不在熄滅。

顧紅蝶吐出口濁氣,睜開雙眼,她看到對面的舷窗外另一架運-53,在極短的時間內,雙機編隊到最後的減速空投環節。

此刻,朝霞滿天,金鑲白玉。

“放下跳台!倒計時60秒!”站着人員的艙板向兩側打開,狂風逆卷而上,通訊全部轉至無線電。

雙腳懸空,顧紅蝶低頭看着底下飛逝過去的覆霜原野和遼闊冰湖,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家鄉,黃沙飛揚的地上基地和壅塞憋悶的地下城市。

她咬着唇角,霎時皺眉,就像飛機尾焰灼過的凌亂雲朵,煙跡貫穿極遠,如雷霆倒置。

忽然有道煙柱向上直飛,與運-53的煙跡垂直,就在她的眉頭剛斜時,她望着的那架運-53的右機翼便轟然炸開,剎那間,這隻優雅的鳥兒就折去了翅膀,旋轉着向下墜落。

“鞦韆4號遇襲!鞦韆4號遇襲!”廣播變成了飛行員惶急的叫喊,幾乎是在一個眨眼間,無數道煙柱自雲層下直飛而來,是防空炮和地空導彈!

“熱誘彈!全部釋放!全部釋放!”目視儀里划過不知多少道顏色各異的曲線,它在自動標識着危險來臨方向!

所有士兵眼睜睜着看到炮彈炸開的大團彈幕將天空染成了火紅色,這是個適合傘降的晴天,也適合地面對空瞄準!

“加速攀升!”、

“躲不過去的!”、

“接到的是死命令!”廣播里嘈雜一片,人們面面相覷,紅燈閃過,綠燈已至,有士官喊道:“綠燈亮!綠燈亮!綠燈亮!”

“強行投放!強行投放!”一陣電流噪音,廣播以極大的音量炸響,愣神的片刻間,突如其來的劇震把所有人震得頭撞頂板,舷窗流火,玻璃塊塊崩碎。

“引擎被擊中!失速!馬上尾旋!尾旋!”

“跳!”小白龍的長官大吼道,他狠狠拍下左右兩邊傘兵的脫離閥,側目的瞬間,他望到窗外變成火團墜落的另一架運輸機,四防排完了?

他剎那想到。

“跳跳跳!所有人跳!強行投放!”又一次劇震打歪了空投懸臂,火焰倒吹進來,頃刻間順着爆炸的方向蔓燒,

“嘶嘶嘶”地尖銳鳴響,一個心跳間,十幾數十名士兵直接凌空燃做火人,慘叫着挪動,一側的懸臂被撕開的艙壁整個拽了出去,被穩定滑索帶偏的傘兵被絞進了起火的發動機渦扇里,頓時噴出粉色的血霧。

武器箱、輕量迫擊炮、伴隨無人機、戰鬥機械犬、單兵機甲統統席捲一空,只剩下空蕩蕩的艙板。

心臟強烈泵動着,全身的血液都衝進了大腦里,顧紅蝶大叫着砸下脫離閥,

“嗖”的一聲,百米長的滑索導線把她像斷線風箏一樣在空中打着旋,天殺的!

誰知道在一秒鐘內轉了多少個圈!失重感擊穿了顧紅蝶,腦海里全是眩暈,她甚至在空中昏迷了一會兒,待她微微奪回意識時,顧紅蝶已經清楚看到了腳下霜白的湖面,還有炸開的爆炸黑雲!

高度計的指示音不停響着,閃紅!閃紅!耳邊呼嘯着烈風,顧紅蝶根本沒空去管到底多少米的高度,拉開傘索!

開傘!開傘!開傘!自重加上武器裝備有上百千克之多,降落傘被拽得都收束了起來,顧紅蝶竭力地控制着傘面,喘着氣,瘋狂喘氣,她掃了眼高度計,太低了!

太低了!沒可能的!沒可能的!一千米!一千米!他媽的一千米!怎麼就一千米了!

太低了!顧紅蝶在心中狂吼着。一輛拖着三個降落傘、豎著栽下的步戰車擦着顧紅蝶的傘緣掉下,和小孩子打翻了積木一般,墜地崩解成一塊又一塊。

頭頂的運輸機爆炸成濃重黑霧,燃燒着的鋁合金碎片火雨般墜落,把傘面刺出無數破洞,顧紅蝶當機立斷,拔出匕首,割斷掉吊放包和前置包,她要扔掉所有重量!

多在空中待一秒,她活下去的機會就多一分!顧紅蝶掙扎着把降落傘展開到最大,但是,密集的防空火力織成了封鎖線,百戰精銳就這麼不發一槍在空中死去,就是一個個移動靶子!

顧紅蝶掙脫了最後的隨降包裹,登機前花了半個小時才全部背負好的各類隨降物品,她在一分鐘里丟得只剩下一個連體背包。

她屈起身子,做出防衝擊姿勢,她不能再滯空更久了,比起被敵人打成篩子,他寧願摔死!

四百米!腳下是凜然的純色冰湖,過快下跌的降落傘與空氣摩擦出尖利至極的

“簌~~~”聲。偶然間露出一抹異色,見鬼,冰面破了!轉!轉!顧紅蝶揪着傘索往堅硬的冰面掠去,百米距離稍縱即逝。

開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