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往往最令人不安，窒息般的沉默里，士兵們靜立在蜂巢飼養區大門前，看上去薄薄一層的玻璃外是輻射濃度極高的湖水。他們此刻身處數百米之下，這個深度沒有妨礙琴湖的延伸，在“東方六號”工程之後，琴湖的最大水深從區區二十多米猛降至五百餘米，溝通了太平海之後，琴湖過去的雍容氣度變成瞭望而生畏的暗黑無垠。人們站在海灘邊遙望蔚藍的海洋或許不覺得畏懼，但是立在凝着霜雪的樹枝下，近處風吹皺紋的湖面能勾起人心底的恐懼。

越是安靜，越是腐爛，越是深邃，越是潛藏。

無從想象進入海水流通管道的先驅隊員在遭遇什麼，偶爾傳過來的噪音與不規律的沉悶打擊聲一起，伴着好似不斷沉降的霧氣一起壓抑着所有人的內心。

顧紅蝶注視着玻璃窗外，心頭的不詳感愈發強烈，她總覺得那頭夭螈在飛速遊動，陰冷注視着這群打攪了它的不速之客，也許下一秒，它就會急速游來，就像電影中的哥斯拉，蠻橫撞破這一層薄薄的玻璃，瞬間將所有人吞進肚裡。

她忽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了一下涼颼颼的玻璃，她眼前浮現起一頭噬人巨鯊，而她是一個無助的女孩，巨鯊一口咬得玻璃顫巍發抖，玻璃的深刻牙印卻揭示了它的力量極限。

“喀吱。”大門的異響頓時引得槍口抬起，慢慢滲出的水漬引發了輻射計量表的警告。

無線電始終是白噪音，在針落地可聞的靜寂里，無線電終於傳來了人聲，在痛苦的咳嗽後，是打通道路的回信。

大門打開，濃烈的輻射撲面直來，隔着老遠彙報了情況，先驅隊員就徑直去往了一旁的消殺室，將自己鎖在裡面，他不可能活下來了，他的剩餘壽命至多還有兩三個月，如果他願意目睹自己變成一灘膿血的話。

電力對蜂巢飼養區的傳輸力度不強，這兒的燈光時斷時續，這座的確按照蜂巢建設而成的水下建築無比幽暗。蜂巢直達湖底，每個方向皆凸出了設有自循環系統的巢室，內中豢養了大量水中生物，本意是觀察魚群迴流動向，不過在隨着輻射強度的變化，這裡天然成了一個蠱盅，可想而知最終活到現在的生物，會是如何的怪物。

能到這裡的士兵皆是心理生理磨鍊到一定境界的強人，然而透過堅固的玻璃幕牆看到巢室中的異獸，僅僅是掃上幾眼，仍會心臟跳得厲害。33

“Jesuschrist……這是都是什麼東西。”顧紅蝶喃喃說了幾句外文，她藉由槍燈瞄到零三號巢室所封鎖的異獸，她根本無法形容這個生命。它潛在半乾涸的泥潭中，槍燈閃過的光芒引得它枯乾如鐵的暗紅色身軀飛速抖動，一節節蹼足跟着雜亂無章地撲動糾纏，這些蹼足長滿了鱗片和膿包，炸出汁液的同時是無數個寄生蟲碎裂出來，隨後異獸那內中隱着糞黃色的異形式頭顱倒卷了過來，瘋狂舔舐起這些寄生蟲。俄後泥潭下的另一頭異獸翻身而起，這些蹼足竟是獨立的生命？這算什麼？胖頭魚和蜈蚣？

下一個巢室甚至有光亮，顧紅蝶一開始以為是燈光，但她旋即發現，那是某個正在發光的異獸，等到亮光轉去，這頭半身長滿燈籠眼睛的人型異獸頃刻間衝到了門口，這是個魚頭人臉的東西！面容上的死魚眼睛突然彈出又突然凹進，下邊的人嘴在發出無聲的尖叫，能讀出來，它很痛苦，極其痛苦。亮光飈起的時刻，角落頭的潛水服氧氣瓶清晰可見，顧紅蝶看到了人腳魚尾。顧紅蝶完全不敢順着這個線索再想下去。

顧紅蝶的心臟砰砰直跳，她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牧人，確定她依然在才放下心來。

憑直覺，她認為這個巢室里的生命的評判等級無疑是畸形種乙類，即需要動用重型火炮或是調配專門的針對性上位信息素才能滅殺的強大生命。但是，它們只能困在這個彈丸之地內，顧紅蝶不認為它們是逃不出去。巢室的強度哪有那麼高？對抗水壓罷了。

既然如此，它們完全是不敢逃出去。

一路上滿是骸骨，滿是實驗大褂下的森森白骨，偶爾能見到升起的水密閘門，再結合廢了大力氣和很多人命才能打開的大門，顧紅蝶看過一些材料，很容易探尋到此地的真相。

在中控室里，顧紅蝶撿到了一隻銘牌，上面的人像猶可辨識，白骨上盒式項鏈後的照片清晰。在調出來的工程日誌上，在核戰爭爆發時，正是這個還有家室的主管啟動了秘密安全協議，以徹底封死蜂巢出口為代價，保住了飼養區，他忠實履行了職責，為國家保留了一系列生化實驗成果，這一路上的巢室怪物即是。

而計劃就是，釋放這些巢室怪物，利用它們吸引夭螈到特定的水下實驗區域，再關閉此區域並抽干湖水，人員進入，捕殺或者捕捉夭螈。

毫無疑問，進入的那批人，需要面對一頭血統與神聖白龍相連的神話生物，以及一頭乃至多頭強悍到需要火炮滅殺的畸形種生物。

第一批人失敗，就進第二批人，進到成功為止。

這就是為什麼這支突擊隊的人數高達三百人，其中只有三分之一用於外圍防禦，剩下的除去必要的二三十名技術員，其餘都是可犧牲者。理論上來說，現在的五十人仍是足夠的，只是機會變成了一次。

“長官，我們控制有七個巢室，可以隨時釋放，由您決定順序。”

不用別人提醒，李灝知道這七個巢室內關押的異獸類型，先前並非無人抵達這裡，十幾年來有四個敢死隊員同樣以穿過小海水流通管道的方式進入，他們不能再逆流出去，以生命為代價傳回了情報。

異獸情報已被“摶土計劃”的專家高度分析過，尤其是“媯”方案的人，按照他們的判斷，零十二巢室里代號“孤人魚”的生物是第一順位。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