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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隧道,預想中的滿目瘡痍並沒有發生,不過能看到城區有幾處零星的濃煙,抬頭看穹頂光幕,缺了一角的人造太陽投射來的光線多少變得奇怪了,應該是煤氣總管爆炸干擾了聚能板正常的反射率。

告別了導師,顧紅蝶猶豫了下,拉住王曉琳,問道:“我送你回家吧?”

不待王曉琳回答,顧紅蝶又呲了呲嘴,抿唇道:“待學校里更好,記得接到通知就立刻去避難!”

目送王曉琳走遠,顧紅蝶瞥了兩眼還站在人防隧道……稱為軍備洞庫更合適些的兩個打領帶傢伙,扭頭看去時,她背後便站了一個戴墨鏡的風衣男子。

“睚眥的人……”

顧紅蝶咬咬唇,不再說話,手裡抱着畢業答辯時的講義,對着風衣男子說道:“去哪裡?”

風衣男子微微躬身,側開,赫然一輛灰綠色的吉普,並不回答。

顧紅蝶登上車,這輛標準型東風吉普轟鳴啟動,穿過龍大中軸線,出校時便轉過了天海長街。

顧紅蝶凝視着車窗外,看到相當冷清的公路變得熱鬧非凡,但這並不是民用轎車,說實話能開的起轎車的聯盟民眾也不多,有資格買車,卻未必有充足燃油。所以,這一路上,滿是軍車。

看着卡車帘布內坐着的一排排士兵,顧紅蝶看到士兵們臂膊上戴着的紅底金邊袖標,以及斗篷下隱隱露出了外骨骼所特有的合金液壓桿。不需要問,她也明白這是有“神都御林軍”之稱的首都軍區第一合成旅。

偌大的八車道公路上,寥寥幾台紫旗、東風車在沿下行道行駛,而一旁的上行道,則是洪流一樣的軍卡,如果是走快捷通道,半小時內,部隊就能從最底的“捺缽”區調遣至天門,四十分鐘抵達地表。若是中央特勤團,乘直升機、磁懸浮平台,能在五分鐘內從一個大區趕往另一個大區,至於最快能有多快,顧紅蝶也不知道。

“離鐵壁區近四十分鐘路程,您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顧紅蝶輕輕“嗯”了聲,一上午的畢業答辯加上躲防空警報,她累的不行。

拿過座位邊常備的小食,撕開袋果脯,顧紅蝶隨便填了填肚子,儘管吉普車坐着並不大舒服,但她很快就淺淺地睡着過去。

淺睡時最容易做夢,顧紅蝶夢見自己置身於半空中,腳底是無邊的嶙峋裂谷,不遠處是旌旗招展的紫色軍隊,一回頭,是巍峨神聖的積雪龍山,雲淡雲濃,雪霧瀰漫,一條五爪白龍赫然現世。

她以為白龍會吟嘯嘶吼,然而是紫色的軍隊列陣前進,一個又一個的甲士方陣,持着長戟,義無反顧地踏進懸崖,墜入裂谷里。

“到了,您醒一醒。”

顧紅蝶驚醒過來,擦掉額頭冷汗,不待司機過來,她自己推開車門,她攏了攏衣領,熱風拂過她的臉頰。

“歡迎來到鐵壁區,小姐。”司機脫下風衣,露出被肌肉撐地極緊實的軍服。

宏偉的石廳與粗粗雕琢過的塑像鋪展開,那些化身為石塑的機甲彷如神話故事裡,三頭六臂的護殿羅漢,負盾持槍地靜立於鑿開的岩壁內。數以百計的工程機械挺立如林,炮管指天的主戰坦克穿行於鋼鐵森林裡,在嘹亮的口號中,這座石廳轟轟然抬升。

峭壁間有陸橋連接,顧紅蝶穿上帶有復興軍徽記的斗篷,山風蓬起了下擺,就像一雙黑色的翅膀,插在了她肩後。

越過陸橋,通過升降平台,在進入新一輪的盤山隧道前,顧紅蝶便按照司機的要求拉下車窗帘布,車內霎時陰暗一片,只剩下儀錶盤些微黯光。

不用司機提醒,顧紅蝶也不會觸碰帘布哪怕一下,她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在祖父膝頭上玩耍時,她就對一系列軍事名詞耳熟能詳,識字起,她便曉得家裡有些地方,特別是父親的書房,永遠是上鎖的,正如此刻車窗外的事物。

履帶隆隆碾過石板路面,釘了鋼掌的高筒軍靴踏過時會有清脆的“喀喀”聲。顧紅蝶低着頭,心懷忐忑,她並不是要去哪裡感到畏懼,而是單純對前途感到猶疑。她是一個優秀的歷史系學生,一個歷史人,總會不自覺地把個人命運與整體前途聯繫到一起,再偉大的個體也無法阻擋時代的滾滾洪流。倘若說她從這四年的史學高等教育中悟出了什麼,煉成一句話,那就是:前世之事,後人不師。

吉普停下過很多次,顧紅蝶根據司機要求,有時要拉下帘布,然後一束光便會照到她臉上。不管檢查哨軍官戴什麼顏色大檐帽,皆會認真且冷漠地核驗過顧紅蝶身份,在他們身後,簇擁着穿灰色過膝軍大衣的持槍士兵。

在這種距離里,80式能射穿6毫米鋼板,用徹甲彈頭就是13毫米,但也就是這個距離了。顧紅蝶手交疊在小腹上,靜靜地審視着士兵手中的無殼彈步槍。

吉普在盤山隧道里花費了更長時間,當引擎熄火、車窗外寂靜無聲時,顧紅蝶仍然不急於打開車門。

“到達目的地,您可以下車了,將軍在等您。”司機開口道。

顧紅蝶微微驚訝道:“父親?他現在不應該在統帥部嗎?”

司機沉默以對。

顧紅蝶立時明白,面色凝重了幾分,輕聲說了句:“辛苦”,隨後手動解鎖車門,披着斗篷走下。

空氣涼沁沁的,沒有人造太陽,只有嵌在岩壁中的大功率工業燈。歪斜且漫長的黑影倒掛於肅立衛兵身前,蹲伏着的軍犬看到有陌生人接近,旋即弓背站起,警惕地盯着顧紅蝶。

顧紅蝶沒有動,直到一名帽檐絞銀絲的高大軍官走近,交給她一份貼有統帥部鷹徽的特別通行證,她才亦步亦趨地跟在軍官後頭,進入到這個她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軍事禁區。

一個值得她父親停留的地方。

“我母親呢?”雖然不該發問,但心中愈發不安的顧紅蝶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個軍銜為少校的軍官回答道:“您母親非常安全,已經轉移至國防部防禦工事。”

“全面戰爭爆發了嗎?”顧紅蝶動了動喉嚨,吐了口長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