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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大地上四月間夜空,真如柔滑的藏青色綢緞般舒展開來,雪山連綿,群星爭璨,海蘭江劈山而過的澎湃聲隨着水汽傳來,端的是一副好風光。

但硫磺泉營地里的隊伍哪有半分心思欣賞?沈如松握着望遠鏡,倍率調到最高,他依稀望到了地平線處洶洶捲起的煙塵。冷氣倒灌,拂過他的額發,放下望遠鏡,霎時間,入眼便是火焰!

一長抹赤紅掃過天際,極遠處的霜雲震顫出橘紅色光影,分割出極明顯的界線,隆隆聲恍如春日雷霆。

哪怕是沈如松未經戰火,他也能看出,是大口徑航彈與重炮製造出的彈幕。前不久從他頭頂掠過的武直集群,架架皆具有夷滅城市的火力,現在,一齊傾瀉到一個叫做琴湖的不毛之地。也許,在某個山巔,也有個和他一樣年紀的班長,跟隨標定了的射擊諸元,揮動令旗,叫身前一門155毫米加榴炮轟然開火!

沈如松戴上鋼盔,目光凜然。復興軍在毀滅一個地區,隔着上百公里,他幾乎聞到了那種暴虐酷烈的氣息,而那副人間煉獄的景象,正在發生!發生!

“獸潮在四十公里外!一小時內抵達!”

排長喊道。這是手拋式無人機傳回的最後一幕,十幾幀的模糊畫面里,排山倒海般的獸潮在突進,數量之多,難以盡數。在最後一幀,鷹獸俯衝直下,徑直擊爆了無人機。

“檢查槍支!彈藥集中儲存!”排長大步巡視過圍牆,吼道。

“聽到命令再開火!不許擅自開槍!明白沒有!”

利刃似的夜風割過臉龐,士兵們緊盯着遠方,一句“明白”竟是拖了好幾個音。

“明白沒有!”

“明白!!!”

王貴水走到沈如松身邊,展開基地電報,指着琴湖方向說道:“獸潮主力是棘獸,速度太快,數量太多,陸航在打擊琴湖獸潮主體,情況轉好後會來接我們,我們必須守住!”

“陸航去的越多,我們越安全。”沈如松贊同道。

沈如松把電報傳閱過去,讓士兵們了解情況。他熟知變異獸種類,棘獸是類穴居的兇猛食肉種。成年後,全身呈現半透明的鮮紅色,四肢着地時體高1.5米左右,站立時可達2.2米,四肢末端皆有三根行走爪以及中部一根較長的銳爪,趾爪倒刺密布,故而極善於在山地丘陵地區攀行。頭部形狀呈內收的紡錘,而棘獸最大的特點即是頭部,整個頭部就是兩塊上下顎!一旦張開,能完全咬住水牛體型的獵物頭顱,小如綠豆的眼睛排列於上顎。

這種異常凶暴的變異獸,還長有一種骨刺,從頭部起,沿脊椎到尾骨,以中軸分布的棘刺,因此得名“棘獸”。

與趙海強、陳瀟湘他們交換過眼神,沈如松說道:“棘獸皮薄,我們有一挺43式,放在2號塔,足夠壓制住它不上牆。”

“我有個問題。”陳瀟湘肩背着騎兵卡賓槍和一把地庫里提出來的老75式步槍,槍油痕迹濃重,顯然是解封不久。

“棘獸在龍山以南活動,它們沒有嚴密皮毛,耐受不了嚴寒,為什麼是它們?不是鬃狼?”

沈如松剛想解釋說千山是死火山,地下存在大量溫泉,所以獵兵有目擊過棘獸出沒於千山南麓得到記錄。

“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王貴水制止了陳瀟湘,提醒她道:

“確保馬匹,尤其是你們的戰馬!上眼罩!戴籠頭!別驚了,後面會用得上!”

“是!”

排長舉槍朝天,防毒面具垂着,他敲着生滿紅鐵鏽的鈴鐺,大喊道:“同志們!我們守到天明!”

“你們都看到了!五十架武直!還有一個中隊的戰機,一個炮兵師在轟炸那些狗 娘養的獸群,它們都他媽的是渣!衝過來給咱們送功勞的!”

“我們有高牆!深溝!機槍!戰馬!感到怕,不要緊!老子當年上戰場時比你們還怕!後面火箭炮來了我嚇得兩腿發抖!但咱們是光榮的復興軍戰士!看看身邊戰友,想想直升機,想想我們的旗幟!”

排長拉下槍栓,朝天鳴槍,清脆迴響,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臂章,齒輪麥穗章!吼道:“所以說,讓它們來!”

“讓它們來!”

“堅持戰鬥!復興祖國!”

士兵們看過身側的同伴,朝夕相處,睡在下鋪的兄弟姐妹,背在肩上沉甸甸的鋼槍。什麼是可靠感?這就是可靠感,他們不約而同看了眼天空,天空!天空是我們的!

“堅持戰鬥!復興祖國!!!”

人們振臂高呼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個班長做着戰前最後檢查,而天際那片赤紅火幕,越燒越大,燒紅了半塊夜幕,南風洶湧,吹打着鋼盔的遮光布,小型的戰術無人機做不到盤旋,游曳在營地附近,但不需要藉著高空視野,士兵們依然清晰看到,獸潮來了。

它們來了。

煙塵鋪天,赤紅火幕被遮去,就像是一場來襲沙暴,獸潮前進一分,就抹掉身後一抹顏色,轉為毫不留情的黑褐霧霾,但底下爆燃起的野火,就是黏住帶飛的鮮血,好比一頭鑽出血潭的怖懼巨獸在爬行。嘈雜生冷的嘶嚎聲越來越清晰,在萬千頭扭曲造物的變態顫音里,萬事萬物頃刻黯淡。

它們來了。

望遠鏡里,沈如松看到了無數頭千喉獸,他甚至分辨出了它們脊背上森白的刺棘,這些畜牲用它們粗壯而顏色濃郁到滴血的後肢奔行,垂着的前肢蜷曲着鐮刀狀的利爪,整個紡錘樣的頭顱彷彿只為了咬合力無比之強的長顎服務,隨着奔跑而左右搖晃,互相撕咬着,齒間沾滿同類的血肉,頭上那一排排裂開似的眼瞳暴出殘虐且兇悍的侵略性目光。

它們來了。

“穩住~穩住~”沈如松在通訊器里低聲道,但他扣着扳機護圈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趴在沈如松旁邊的楊旗喉頭動了動,倒抽冷氣道:“班長……好多啊。”

沈如松拍拍他頭盔,示意淡定,他探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獸潮,何止萬千?!

“讓它們過去!過去!”排長喊道。

“我們有信息素!不到最後一刻,禁止開槍!”

灑在外圍鐵絲網的防獸信息素起了作用,龐大的獸潮猶如碰到礁石的洪水,自動繞開了營地,向著千山深處奔去,但獸群推搡着撞到了鐵絲網,被倒刺勾住的變異獸飈出血來。

霎時間,幾頭動彈不得的染血棘首便被同類吞食殆盡,血污、內臟、殘肢塗滿了鐵絲網,在貪食飢餓催動的本能慾望下,更多悍不畏死的棘獸蜂擁爭奪,片刻間,外圍鐵絲網便被衝破!

現在用肉眼就能看到棘獸廝打啃咬的血腥景象,惡臭腥味順風直衝鼻孔,哪怕戴着防毒面具也禁不住自家喉頭涌動。

“打信息素!”排長命令道。

兩名槍法好的老兵仰起槍口,以槍榴彈形式射出加強信息素鐵罐,正中鐵絲網缺口,油黃色液體凌空炸開,濺滿了鐵絲網缺口。

增強的拒斥信息素分流了獸潮,渾身上下淋到信息素的棘獸在原地不安地轉動,停止了糾斗,或是蜷曲起身體變成防守態勢,要麼是直立而起,用較短的前爪瘋狂撓動,個個如臨大敵。

“它們做什麼?”有人問道。

沈如松半身倚靠着牆垛,在80式無殼彈步槍的覘孔式瞄具視野里,他遙遙望到困在鐵絲網缺口的棘獸全部縮成了一團,它們顯然把對方當成了更強大的畸形種,在信息素的迷惑里,獸潮開始騷動,後續的數千頭變異獸本就在狼奔豕突,毫無章法,相當一部分受創累累。

但整整一個陸航團都封鎖不住獸潮,琴湖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沈如松無暇想那麼多,南風驟然加強,籠罩不過一時的信息素氣霧被迅速吹散,直直吹到了營地,叫矮種 馬癲狂不堪,瘋狂嘶叫。

“壞了,沒給馬戴面具!”沈如松叫道,百密一疏,怎麼沒人記起這個!

他立刻轉身大喊道:“馬!”

“馬受不了了!”

全體士兵都已上牆,倉促間哪裡趕得及?系了二十多匹馬的棚子直接被恐懼到骨子裡的矮種 馬拉垮,它們一樣是畜牲,受得住誘餌信息素的掠食者壓迫,但它們扛不住進化鏈條的霸主氣息!

蒙眼的騾馬或許不怕猛虎,但怎麼不可能不畏懼滄龍!

陳瀟湘持槍猛回頭,盯着一個新兵吼道:“我讓你去提醒工兵了!”

“我提醒過了!”

陳瀟湘拔出手槍,叫道:“來幾個人!”

牆口頓時少了四五個人,但她們再馬術嫻熟,又如何一時半會兒管得住發狂了的矮種 馬,反倒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好幾個人被馬蹄踐踏,衝撞了營門!

陳瀟湘急眼了,迎着排長的咆哮,他氣急敗壞地拉起手槍擊錘,朝着最近的一匹矮種 馬扣下扳機,一聲槍響,馬血濺了她半張臉,她抹也不抹,吼道:“殺馬!”

“殺馬!殺馬!別讓它們撞門!”

忽然間槍聲大作,獸潮洶湧間,牆上的士兵聽到槍響,朝下射擊着驚惶馬匹,倉促間又不知是誰,對着困在缺口的棘獸打出數個長點射!

“戾!!!”中彈倒下的棘獸當即被分食,微妙平衡中的缺口眨眼間被突破,堤壩外的洪水要管涌了!

沈如松砸過身邊機槍手頭盔,指着圍牆外,厲聲喝道:“打這邊!”

“轉向!”

“它們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