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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松原地停下,靴尖抵住一條樹根站定,拿出望遠鏡觀察着數百米外的通信基站。

經過一整個冬季的狂風暴雪摧殘,基站外的鐵絲網下積滿了枯枝腐葉,三座平房鏽蝕斑斑到鋼筋畢露,甚至連這座高有72米的通信鐵塔都看起來有些傾斜了。

手指撥着轉輪,放大倍率進一步去看鐵塔地基,沈如松眉頭微微皺起,他看到混凝土基座開裂嚴重,不知是正常侵蝕或是更危險的那種情況。

許國峰與幾名老獵兵們交換過意見,面色凝重。

“營地出現地面鼓包,外圍樹木異常繁盛,外牆遭到啃噬。”

派去偵察的獵兵很快就回來了,他摘下防毒面具,深深呼了口氣,說道:“爪印、糞便、緊急儲備窖被破壞,土壤偏酸性。”

232毫西弗。帶回的輻射計量表呈現的數據並不樂觀。

“大牙,看出是什麼玩意兒么?築巢了沒有?”許國峰問道。

這個獵兵便是昨天調笑了會兒陳瀟湘的那位,一張嘴倒也沒大門牙,可能是大名“張涯”才得來了這麼個綽號,他回道:

“老徐這你就問到點子上了。”

張涯往嘴裡灌了口水,漱漱口吐出來。

“足印像是盔鼠,但太大了,說是鬃狼又偏小,族群規模看上去在三十頭左右,最多確定裡頭的東西有四隻腳。”

“築巢了,而且鑽進到地基里去了,這座塔保不住了。”

許國峰罵了聲娘,他又和獵兵們商量了陣,隨後宣佈道:

“小兔崽子們,算你們運氣好,第一次出來就能趕上清剿了!”

清剿行動顧名思義,清理剿滅變異獸的巢穴,重點圍殺在各型基地、開發計劃里的廢墟巢穴。不然變異獸多到一定數量,會嚴重污染所在地區並滋生出畸形種,後者一旦誕生出來,其堪稱強大的戰力,輔以海量的變異獸,復興軍不調集重裝部隊很難予以滅殺。

就比如沈如松所在的延齊團,該團近年一直在攻略老延齊市區廢墟。

那裡曾是個黑暗種盤踞區域,在中央軍區的“小白龍”特戰隊聯手多支王牌獵兵隊,將該黑暗種驅逐到鳳林大廢墟後,老延齊市區便減弱到數個畸形種巢穴,但仍對進駐清剿的延齊團、96團造成重大損失,一個是機械化步兵團,一個是標準步兵團,共計80餘門各型火炮、40餘輛坦克,數千名士兵。如此軍力到現在都沒徹底啃下,可見變異獸築巢後的威脅之大。

不過一碼歸一碼,眼見這座通信基站下的變異獸巢穴,充其量也就是個窩,多半是個耗子窩或者狗窩,犯不着專門呼叫一支獵兵連,大費周章帶着燃燒彈來處理。

隊伍停在基站外一處空地,打開軍械箱開始武裝。

這是個絕佳的練兵機會,既是相對安全的清剿實戰,又能得到巷戰經驗。

沈如松的班是戰鬥工兵班,在建築物內作戰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儘管沒帶巷戰專用的重型水冷護甲,但作戰馬甲可以往裡頭插防獸墊,至於防彈衣?這種裝備已經不在國境內各部隊的裝備編製內,只有機動部隊、邊境野戰軍、特戰隊這樣對抗人類敵人的軍隊才配備。

把自個兒全身上下都用防獸墊厚厚地裹了起來,遠遠地看上去,沈如松就跟吹氣球似胖了一大圈,和穿了防爆服似的。

鋼盔也很少用,只在受檢閱和大規模作戰中戴,因為與普遍肢體強壯的變異獸對抗時,人一旦被擊退摔倒,沉重且不具有韌性的鋼盔很可能會導致頸部受傷甚至折斷。

所以戰鬥工兵以及獵兵會使用聚合物纖維材質的頭盔,頭盔帶有罩布,連接到胸、肩部固定住。

武器也自然和步兵略有差別。

除標配的80式4.7毫米無殼彈步槍,工兵們會選擇威力更大的槍械來應對筋肉強健的變異獸,例如劉子旭帶的就是09式18.4毫米自動霰彈槍,一發破甲獨頭彈能輕鬆打穿外骨骼的胸甲,處理黑熊都綽綽有餘。

陳瀟湘的班是普通步兵,她們趁着工兵換裝時就迫不及待進入到基站內。這裡不僅是基站,也是供獵兵休息的臨時營地,故而有不少半埋於地下的庫房。

剛換裝完畢,沈如松便聽到了槍聲,他食指下意識搭在扳機護圈上,準備一有動靜就關了保險抬槍射擊。

短促的槍聲後,陳瀟湘的步兵班挨個爬出了地窖,護送着一名傷員。

傷員傷勢不輕,大腿缺了一大塊,像是被生生啃掉的,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嘴裡咬着衣角不喊出聲。

槍甩在肩後,陳瀟湘一反平時冷漠樣子,着急上火地揪來醫護兵,眼看自己沒什麼忙能幫,猛地一跺腳,呼喚來戰友就要再鑽進去。

“胡鬧!”

許國峰攔下血氣沖頭的陳瀟湘,斥道:“下面的活是小沈的班組做的,你無防護就下去?看清是什麼了!”

說罷,許國峰才不管誰是誰,直接照着陳瀟湘踹了一腳,找到地窖口警戒的張涯,罵道:“你個狗 日的,怎麼顧的?讓什麼東西咬的?”

張涯也頗是鬱悶,回道:“盔鼠。”

“這年頭老鼠個頭那麼大啦?大牙你莫欺我。”

“下面是存戰備物資的巷道,鬼知道後勤的人想的什麼,存了那麼多的精米精面在這裡,裡頭的盔鼠肥的比狗都壯,有小牛犢那麼大。”

許國峰罵了幾聲,推開張涯,提起槍,招呼來沈如松,囑咐道:“把盾牌帶上,打推進!”

沈如松頷首,叫三個最壯的男兵把盾牌組裝起來。

接過一面半人高的大盾,盾牌下有個凹口,這樣能架在大腿上。沈如松胳膊下夾着防毒面具,環顧了圈身旁的九個兵,沉聲道:“多餘的話我不說,保持隊形,嚴守紀律,明白了嗎?!”

“明白!”

站在地窖口上,先往裡頭扔了兩枚震撼彈,待轟爆聲一停,許國峰便跳了下去,而沈如松也反身順着梯子滑下。

重重落地,沈如松架起盾牌快步上前,遮護住許國峰。

兩名重裝盾牌兵跟上,不僅體格要魁梧,心理素質也必須好才有資格頂在第一線。後排則是許國峰和另一名老獵兵。再後邊則是兩組各三名互相緊貼的工兵,保持着全向射擊,剩下的幾人在張涯的帶領下押後。

巷道內的緊急燈早被啃壞,但復興軍沒法闊氣到給每一個維護小組都全配夜視儀。帶出來的四具夜視儀自然要優先配給老兵,其他人就只能依靠槍支下掛的燈。

在慘綠色的視野里,沈如松看到一片狼藉的巷道,大量的米包、糖包被撕爛,與乾涸的鼠糞、體液混雜在一起,惡臭味即便是隔着防毒面具也能聞到。

班組前進了大約五十米,便在一個分叉口的牆壁上看到了噴射狀的血跡以及彈痕,顯然,他們抵達到先前步兵們的止步點了。

功能腕錶的輻射警告開始“嘀嘀”作響,沈如松暗罵了聲,抽手關掉。低頭間,他看到牆面上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字跡。

他單手握拳,隊伍隨之停下,沈如松認真檢視過這道歪歪扭扭的字跡,輕輕念道:“2048,4,13,我們來到這裡。”

2048年4月13日?沈如松當然認為這是個時間數字,那年是對地表正式重建的一年,過了一年才修成101部署基地,可能是勘探隊到這裡走了一趟?

許是感覺到了沈如松的緊張,許國峰側身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說道:“放輕鬆小子。”

沈如松拋開無關念頭,沉重的護甲和牢靠的戰友是安全感最好的來源。他繼續邁步前走。

隨着巷道的延伸,他們經過了一扇扇緊閉的鐵質大門,走過相當長一段距離,刷有水泥的巷道逐漸消失,改以粗糙的土隧道。

咳嗽聲在靜寂的隧道里反覆迴響,新兵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人類天生就害怕黑暗,尤其是幽閉中的黑暗。

“娘的,一個冬天這群老鼠能挖這麼長。”另一個老獵兵抱怨道。

“我們應該直接把這裡炸塌,再深入進去,我怕交火起來地質不穩,埋了可就完了。”

許國峰搖搖頭,否決道:“兔子能挖三個洞,盔鼠起碼挖三十個,炸塌一條頂個卵用。”

“再說了,你家老鼠能特意挖這麼高的隧道?這肯定是從前挖的工程隧道,塌不了。”

“這種早期地道不會太長,馬上到頭了。”

班組繼續保持着徐行,隧道變得崎嶇,沈如松靴下踩過的乾結糞團越來越多,在下一道岔口前,他們不得不開始猶疑。

“有地圖沒?”

“帶了帶了,我看看……”

正當許國峰研究地圖時,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後排有人忽然叫道:“老鼠!”

“哪裡!”

“十點……不,十二點鐘方向!”

“它過,過來了!”

槍火當即爆起,槍響炸裂,在盔鼠的慘叫聲與人的大叫聲里,無殼彈極快地連串射出。片刻後即被許國峰暴怒叫停。

“停火!停火!”

許國峰依舊緊盯前方,一條被打得稀爛的小盔鼠橫屍隧道中間。他憤怒道:“怕個什麼勁!看清楚了沒!這就是條小老鼠!”

“沒得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隨便開槍!”

話音剛落,窸窸窣窣聲再次響起,一個巨影忽然竄過,許國峰示意大家噤聲,從工具腰帶上取出一件噴劑瓶,撿起塊石頭往上面噴洒出對盔鼠有強烈吸引力的信息素,隨後用力丟出。

石頭落地的剎那即被竄過的巨影叼走,像是聞到這股氣味的來源,巨影突然從隧道里各個角落鑽出,極快地匯聚起來,在夜視儀里,簡直變成了一道鮮紅的牆壁,反推了過來!

“太多了太多了!”

“開火嗎軍士長!”

“開火”

沈如松的掌心滲出汗了,忍不住問道。

而許國峰仍是原地不動,突如其來的鼠潮彷彿對他根本沒有影響,直到迫近到身前二十米,他才猛然吼道。

“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