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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他那價值兩千二的腕錶,縱然是在營房外頭吹了涼風,也沒讓沈如松腦袋清醒過來,又或許是他不想清醒,想放縱放縱。

放縱又如何?基地空蕩蕩,他在延齊基地混了這麼久,巡邏隊路線清楚,人也識得,憲兵有一個是一個全去了前線做戰地督查,就算剩了點兒人下來,碰見了還能如何他?他又不是出去炸軍火庫偷外骨骼,逮住了至多罵一頓,明早叫許博文來領人便是!

丫的,今天小爺就出去盪一圈!年少沒輕狂一次能叫年輕人,氣盛點!

帶着一腔火和半腔酒意,沈如松頗有些跌跌撞撞地沖向越野泥道,在月夜下走到倒算穩當。

靴子深一腳淺一腳踏過乾涸皸裂開的泥地,今早才踩出來的腳印在月光下隱隱可見。沈如松想着早上越野跑的時候,個個武裝五公里跑都不費勁,再無剛下連隊時那股新兵蛋/子的稚嫩,甚至是一路上偶爾談笑兩句,喘着氣打算歇一歇時,嘿,已經跑完了。

沈如松一邊嘀嘀咕咕罵著,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罵些什麼,反正就是嘀咕嘴碎着,一支接一支抽煙,抽的飛快,泥道橫穿過去才多遠?不消一刻鐘功夫愣是給他消滅了七八支煙,白鳥煙可不是女士慢慢吸的細煙,是正兒八經的烤煙,三分之二根手指粗,標準厚度,又腥又辣。

一開始抽白鳥煙的半大小子十有八九會被嗆得咳嗽,牡丹潤口是潤口,但太貴了真沒辦法天天抽,於是換回便宜些的熊貓。不過這幫半大小子最後十有八九都得去地表服役,還堅持抽熊貓的肯定是老兵大肆譏諷嘲笑的對象,說這小子連白鳥都馴不住,以後上戰場指定吃不住硝煙氣。不說別的,80式飛快連射爆出的火藥燃氣,味道臭得很。所以啊,一些傷殘了回地下城做軍訓教官的老兵,都愛唆使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抽白鳥。用他們說就是:“早抽早習慣炮彈味兒!多聞聞!長個子!”

冷風呼呼往嘴裡灌,一口煙嗆在嗓子里,弄得沈如松劇烈咳嗽起來,差點給他心肝肺都咳出來,他拚命“呼哧呼哧”着,想喝口水沒帶水壺,還好防毒面具筒一直帶着。路上看見個水潭,蹲下鞠水往過濾罩里舀,瞎喝了兩口涼水。

緩上勁了,沈如松一屁股坐在水潭邊石頭上,幾口涼水和深夜冷風開始叫醒轉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什麼的同時,冷汗就滲出來了。

草?他在做什麼?半夜偷跑?被人逮住誰聽解釋?一把扭進小黑屋對牆苦嗎?功沒撈着記過?

一瞬間沈如松天人交戰起來,石頭變成了滾燙的火山岩,他就是被烤的那根烤腸。他剛往營房方向踏了一步,踏完了定住不動,頭望向燈影綽綽的輔助兵營地。不用說,又是一次思前想後。

理智說,回頭是岸,懸崖勒馬不算遲,趁沒人看見早點回去吧。邪火勁裹挾着的感性說,去就去唄!這麼多年,只聽說過鑽基建兵被窩被開除軍籍,沒聽說去輔助兵營地開除的!可能真和傳聞一樣,某些領導在裡頭瀟洒快活,後面碰見了變相套套近乎?有句渾話這麼講的,最鐵的關係啊,是一起扛過槍,一起玩過**,再說了,他又不是去酒後亂搞,是去找回自己的表!大不了不拿全兩千二了!還一千二給他!

有時候面子這個東西,別人落了自己面子很難堪,自己落了自己面子更難堪。

萬般心理匯聚起來,撐着沈如松往前一路走,雖然他已經知道即便去了也不會落得了什麼好處,心裡仍是抱着一絲希冀,如果真把表拿回來了呢?

至於拿回來以後?去他的,到了再說!

躲過基地圍牆探照燈,迷彩服擦着光亮了也可以藉著大八葉折線偽裝擋過去,一路有驚無險到了輔助兵營地門口。

當時捆楊旗、劉子旭二人的樹依然立在原地,幾百米範圍內偏偏就這兩棵樹,很有些相依為命的意味。

沈如松回想着這些天聽來的所謂“黑話、黑路”,曉得這兩棵樹指向的營地正門口夜間不能走人,得從營地西邊一個小門溜進去。

權當開開眼界得了。沈如松自己騙自己道。

摸黑順着營地籬笆走,隔着黯淡光影,沈如松看不真切近在咫尺的營地房屋是什麼模樣,應該是只有三層樓高的縮減版復興樓。樓棟之間夾雜了私自違建的平房、倉庫、檯子,特別是這裡不像正規軍營房,沒有拿手電巡邏的巡查兵,連一絲光亮都漏不出來,談不上是堵住了縫隙防止漏光,而是真沒有人影。

聽得一陣腳步窸窣聲,沈如松下意識往腰間抹去,摸了個空,他現在可沒手槍,在基地期間,所有槍支全部鎖在軍械庫,要麼是營房槍架里。空手私自溜出去被抓住至多關禁閉,未經許可帶槍出去,事情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

黑暗中閃了一點熒光,沈如松眼睛一澀,有一剎那他差點以為是在千山地下城裡遇見的熒光蜘蛛。晃晃腦袋清醒間,熒光便貼近了過來。

“呦,碰見個老哥。”來者挺善,湊近了打量過沈如松裝束,見是沒有標識的常服,自顧自猜想是遇到了同好,試探性問道:“借個火?三葉牌的火柴容易濕啊。”

沈如松眯起眼,他眼珠子轉動着,搜腸刮肚想從前聊天得知的黑話,半天憋出一句:“用芝寶的打火機點上不就結了?”

“芝寶”這個詞,沈如松是用外文磕磕巴巴說的。

來人真亮出了一隻打火機,用腕錶的夜光燈輕輕照了照,顯示出磨砂機蓋上燙銀的“Zippo”字樣。

現在很少見到戰前生產的打火機了,由於核戰爭後封閉在地下城半個世紀的緣故,外文幾乎被摒棄,除了少數高校師生、軍隊技術人員會專門學習外文,常人和普通士兵估計連字母表都不會去看,因為實在派不上用場了,在自家國土上重建,學習外文做什麼?

沈如松猛然想起來,在一四五農場的穀倉邊,許博文隨手送的打火機不就是一個銀白色、有鎏金色“Zippo”字樣的型號?

掏出打火機做了對照,彷彿是身份確認,來人放心地招呼同伴過來,與沈如松並肩而行,開始交頭接耳。然而沈如松沒搭理他們,心思飄到了許博文送的打火機上面,這老小子送什麼牌子的火機不好,好端端給這個?送的時候笑得一臉詭異。

怕不是那個時候他以為做了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怪不得那會兒話裡有話呢。

藏得夠深啊,排長。沈如松腹誹道。

沈如松不吱聲,跟着這兩個人走,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幹出詢問部隊番號這樣的蠢事。只當做是半夜尋樂子的同好。沈如松聽到他們倆在低聲討論哪家窩裡來了新的妞,哪家屋裡不坑人。

沈如松聽得心驚,他原以為基地外的輔助兵營地有女支窩點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幾個月前楊旗、劉子旭犯事被他揍,逼問情況時,這兩個貨冤枉說是到了地方沒看見姑娘就被摸黑痛打了一頓,其他一律沒看見。這兩人不會騙他,沈如松刨根問底確實是這樣,於是出於正經軍校出來的士官心態,理所當然認為輔助兵營地就是一個營地。

軍事基地外,搞這麼一出女支窩點,傳出去太敗壞名聲了。

等沈如松想清了來龍去脈,他已經到了營地籬笆暗門邊,在一眾隱隱閃爍的夜光錶旁,是數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們穿的迷彩服與沈如松和同行的兩人的款式都不同,是非常老式的草綠色罩衣,屬於是壓箱底的老式服裝。在沈如松印象里,是發給學生軍訓用的?

而且,這幾個大漢穿着不需要系帶的高腰皮靴,並非沈如松腳上的高幫作戰靴。

這時候再想溜回去是真的晚了,沈如松硬着頭皮跟在前兩人後頭,有樣學樣交出了一張/工業劵權當入場券?

劵遞到守門大漢手裡時,沈如松清楚看到此人兜里裝着的指虎,以及腰間別著的電擊槍,說話間露出的牙齒也全是磨尖利過。

自然有人領着新進門的幾個人走,沉默地穿過了整座營地,進到了一座涼風颼颼的舊人防工事里去,連續開了三道門才見到了隧道透出的光線。

“*的可算到了,老子踩了一鞋的泥巴,非叫舔乾淨。”某個同行的摩拳擦掌道。

被搜過身,仔細檢查過火機型號,這才允許沿着隧道繼續向下,嬉笑打鬧聲逐漸入耳,等到最後一批守門漢開了門縫,靡靡之音瞬間佔據了沈如松大腦。

這是何等樣的地方?

用松樹枝裝飾的大燈懸在陳舊掉漆的人防隧道里,搖曳光線下是一群群衣着暴露的女孩穿梭於賭機與檯球桌之間,圍着盡皆穿迷彩服的人打轉,朝着這幫專註於賭局的大頭兵擠眉弄眼,然後試圖從褲兜里掏幾個銅板出來,但絕不敢有誰往懷裡皮夾探手。這些從戰場下來的士兵即便兩隻眼睛都盯着牌面,但是對周遭事物的敏銳感知也不會削弱半分,除非……喝下足夠多的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