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乘风而起》 二子从周

基努在一邊雙手合什,虔誠地祈禱了起來,周至則伸手將財神像拿了起來,繼續研究胎質。

“康熙瓷器是中國瓷器的一個新巔峰,最大的體現在兩點,第一點是胎質的徹底變化,第二點是釉水的徹底變化,胎釉結合變得緊密起來。”周至笑著跟麥小苗講解:“用行話來說,第一條就是從以前的“麻倉土”變成了‘糯米胎’,第二條則是康熙瓷器著名特點,‘緊皮亮釉’。”

“緊皮亮釉的特徵在翠毛藍青花瓷上表現得最為明顯,今天我們就不講了,小苗你看這個。”周至將男神神像的胎底露了出來,就這燈光輕輕轉換著角度:“這個胎底的反光,像什么?”

“像……米湯?”麥小苗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然後不禁失笑:“肯定不會是這個答案,對吧?”

“還這就是這個答案,康熙瓷器區別於之前的麻倉土已經使用殆盡,不得不選取更加純淨的高嶺土陳化作為瓷土。”

“以前的麻倉土易於開採,可以直接摶泥,使用方便,缺點是粗糙和雜質較多,略帶異色,以及大面積的火石紅。”

“使用高嶺土後,胎質就變得細膩緊實,質地純淨,火石紅多數發生在胎釉結合的部位,不再如以前的麻倉土那樣常見大面積的反紅了。”

“你再用手摸一摸。”

麥小苗伸手摸了一下:“咦?摸著比看上去要光滑得多。”

“這種胎土就被稱為糯米胎,這樣的底就和你剛剛說的那樣,叫做米湯底,就是胎底反光如同米湯一般,有一種瑩潤感,之所以摸著比看著光滑,是因為長期使用,擦拭保養帶來的效果,這樣的底是很難仿造出來的。”

“因此這對兒民窯的財神塑像雖然沒有留下年代標識,我們一樣可以斷定它們是康熙晚期的產物,因為特徵太明顯了,也就是俗稱的‘大開門’。”

“喬治你剛剛說五彩瓷器是源自以前的素三彩瓷器,歷史悠久,那么如何斷定他們不會是康熙早期或者中期的東西呢?”

“這個很簡單,因為這裡,還有這裡。”周至將神像放回到紫檀木座上:“這樣的金彩,叫做‘本金’工藝。”

“康熙朝景德鎮陶瓷藝人在總結傳統制備彩料工藝的基礎上,又創制出許多新的彩料品種,而且對傳統古彩工藝也進行了革新。”

“在康熙以前,瓷器上的金彩都是用金箔,採用金箔裝飾瓷器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貼金,一種是戧金。”

“前者是用毛筆直接蘸膠液在瓷器表面書寫或描繪圖案,待膠液半乾時將金箔粘貼上並壓實,膠液乾透後再用硬毛刷將圖案之外的金箔刷掉,只留下塗膠處的金彩圖案。後者是使用堅硬的工具在釉面進行鏨刻,然後再在鏨刻的溝槽內填膠、貼金,待膠液乾透再將溝槽外的金箔去除。”

“康熙朝的瓷工們開始把金箔製成金粉,然後再加入氧化鉛,用以降低黃金熔點,終於製作出了‘本金’。直到這時,金彩工藝才真正屬於陶瓷彩燒工藝的一部分。”

“具體的方法是先用膠水調和金粉,再用描金筆沾水調金描繪紋飾。”

“這種做法非常考驗工藝,稍不精細就會造成‘脫衣’,即金漆脫落的現象。”

“首先用金不宜過厚,過厚則呈色灰暗,且易脫衣。其次用金只能一筆塗成,不要加填,否則也會影響呈色,引起脫衣。另外使用水份要適當,水分過少還是會引起脫衣現象。”

“到了冬季膠水易冰結,還要改用大蒜汁調勻金粉。”

“最後燒成溫度不能過高,否則本金呈色會變成玫瑰或紫色,失去黃金的效果。”

“燒成後的金彩其實是很暗淡的,因此還有最後的一道工序,用刃口圓滑的瑪瑙刀在金彩上刮出亮光來,或用細沙擦磨到金光閃閃,才算是完工。”

“用本金製作金彩瓷器加工難度之大可見一般。現在我們見到的施加有金彩的瓷器,常常都存在‘脫衣’的現象,哪怕是後來的乾隆朝官窯瓷器,也不能避免。”

“然而這對財神像,座椅和頭冠的面積相當大,其中還存在許多鏤空的地方,但是上面的金彩不但塑造繪製的時候能夠完全覆蓋不說,這么多年過去依舊沒有絲毫脫落,依舊金光閃閃,足見這是金彩最成熟的巔峰時期的作品,自然就只能是康熙晚期了。”

“那再後來沒有這么精彩的金彩了嗎?”麥小苗不太相信:“科技不是在不斷的進步當中嗎?”

“科技的確是在不斷的進步。”周至笑道:“所以之後就出現了來自西方的洋金工藝。先把金溶解在強酸中,再用硫化香膏製備成複合物。這樣調製出的金水的操作簡便不說,燒成的金彩髮色還光亮平整。”

“而且因為塗層薄,大大降低了黃金的使用量,不再如本金那樣出窯後還得打磨拋光,簡化了工序,而且金彩附著力還好,極大地提高了產品質量。”

“不過就和其餘後出的新工藝一樣,這屬於是金彩工藝的換代,已經脫離了‘本金’工藝的本質,兩者的表現是不一樣的,而這樣的表現也成了它們各自重要的時代特徵,更是鑑定瓷器真偽的重要佐證,這些都屬於另外一回事兒了。”

“這對財神,除了藍底和黑底運用得當外,與金彩相配合,更是讓美感得到了極大提升。”

“就好像聯和鄉夏夜的月亮和銀河,或者雨季的閃電是吧?”

“還真有點那意思。”周至笑道:“島國有一種工藝品叫做七寶燒,其實就和我國的景泰藍差不多,但是藝術成就要更高,原因就在於並河靖之在明治三年發明了黑色透明釉,將之和金銀線掐絲技巧一起,製作除了黑地七寶燒。”

“後來我才發現這種配色方法並非孤例,在康熙帶金五彩工藝和漆器當中的黑漆描金,螺鈿,嵌寶工藝上,早就有了體現。”

“不能說島國黑底七寶燒的構色方案就一定來自中國的這兩種藝術工藝,但是審美設計上的影響,卻一定是存在的。”

說完將兩件瓷器恢復原狀,對著管舒寧合什:“多謝管先生,這次紐約之行,算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