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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宛然微微側頭,淺淺的笑了一笑:“他只是對我說了一個故事……”她放下了茶盅,緩緩開口,聲音低若微風:“北霄天香寧天下……”

蕭青臧手一顫,抿緊了唇,半日不語,眸中便透出了隱隱的寒意。

寧宛然淡淡道:“他同時還對我說起了南朝開國的雲貴妃……”

蕭青臧於是怔了一怔,他對於后妃之事,一向並不甚是在意,因此也從不曾聽說過這位雲貴妃之事。寧宛然嘆了口氣,幽幽道:“世人常常詠嘆‘可憐無定河邊骨,曾是深閨夢裡人’……卻從來不曾想過,若是將士百戰榮歸了,得了榮華,成就了富貴,在滿目的花團錦簇中是否還會記得那容顏故去的糟糠之人……”

蕭青臧一言不發,心中早已決定今日回宮,必要好好查一查那位雲貴妃的生平。

“中虞之時,我也曾細細考慮了很久……”她道,眼中有淡淡的疲憊。

“我甚至已決意隨皇上回宮了……”

在城南別莊度過那三日後,我當真曾想過隨你一同回宮,我真是太累太累了……在晴兒有了歸宿,青衣有了上官後,我忽然便覺得自己真是寂寞。在這茫茫的世間,到處是漩渦急流,時不時便會將我卷了進去。

可是你的權謀與帝王心術終究讓我感到懼怕,即使是那三日之中,你對我也不曾說過一句真話。相比起來。岳漓涵雖然也有權謀,也會謀劃計量,可是至少在我面前,他不曾騙過我,也不會讓我患得患失,一直猜測着下一步你究竟會做些什麼。

有段時間,也曾真心後悔過。為何當初不幹脆便留在瓊都算了。可是這世上,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我若是進了南嶽宮廷,將來身份敗lou,又該如何收梢,我自己都不敢想。

她長長嘆了口氣,淡淡道:“皇上想要地只是一個天香女,而我……想要的卻是平靜的生活。既如此,其實卻有兩全之策……”

蕭青臧冷冷的看着她。眼中毫無溫度:“朕並不想聽你的條件……”

她卻恍如未聞,只是自說自話:“我入宮後,願為皇上掌管後宮瑣事,保你後宮太平無事,皇上永無後顧之憂。也請皇上只當後宮並無我這個皇后罷!待到皇上千秋之後,我當效仿旻宗文佳皇后……”

蕭青臧的面色陰冷至極,他淡淡勾起唇角,吐出一個字:“不……”

朕這般辛苦的接了你回宮。要地……並不是一個能夠執掌後宮的皇后……

她笑得輕鬆,也有些無謂,便攤開了手,如玉一般地掌心上,一隻鳳釵珠光燦燦、熠熠生輝,釵尾閃動着森森的寒光。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了。薄唇便抿成了一條細細的線。

她不再說話,便端了茶盞平靜的啜飲。他則僵直的坐着,眼神冰冷,面上神色變幻不定。

許久之後,他緩緩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她,語氣冷寒如冰:“寧宛然!終有一日你會後悔今日地決定!”你竟拿了死來要挾朕!

她微微的笑起來,便也跟着起了身,盈盈的福了一福:“承皇上吉言,若真有那一日。臣妾亦無怨無悔!”她刻意用了謙稱。面色輕鬆悠閑。

他對她怒目而視,憤然拂袖。轉身而去。

身後響起她清越動聽的聲音:“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恨恨的留下一句:“你是該多說這句話……”

朕若死了,你難道還想獨活……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寧宛然深深的吐出口氣,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想着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自己也覺好笑,不由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晴兒恰恰走了進來,看她忽然失笑,不覺也跟着傻笑了一下:“主子跟皇上談得倒好……”

寧宛然笑着應道:“可不是麽……”

已然談到同生共死了,豈不比世上最為痴情地男女更要恩愛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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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過得很好……”當寧宛然將日里的事情盡數說了給楚青衣之時,楚青衣不由暴跳如雷,跌足大罵道:“你瘋了,居然答應陪他去死!”

晴兒早被打發到其他宮中睡去了,此刻這個殿中只有她們二人。

寧宛然閑閑的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她:“我倒是聽說江湖之中有一種奇葯,可令人假死……”

楚青衣微微眯了眼,有些恍然,怒氣漸消,於是點頭道:“這種葯我倒也聽過……”

寧宛然微微的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這個倒也無須着急,看他今日模樣,怎麼著不折騰我個二三十年也還是死不了的。”

她冷笑了一聲,又道:“我若比他早死,只算我命不好……我若比他晚死,便晚死了一日,我也是不願葬進那皇陵去地……”

那裡的女子,哪個不是貌美如花、命薄如紙,縱享了一世尊榮,背後卻又有多少眼淚與傷痛。待我死後,寧伴着滿山鮮花、滿湖垂柳,只共着它們春風秋月,歲歲枯榮,也好過伴着那些自以為是的帝王。

她神情淡定,眉目清婉:“青衣,你定要比我晚死才好……”也省得我與他在宮中相看兩相厭的看了數十年,卻還要共赴黃泉,同去到九泉之下繼續糾纏不休。

楚青衣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之間,竟覺得再無話可說。

寧宛然看她神情,於是噗哧一笑。便伸手拉住她:“若有來生,當做楚青衣……”

楚青衣苦笑了一下,低聲道:“我卻是不願做寧宛然的……”

寧宛然便清清朗朗地笑了起來,眉目疏朗,竟然一掃憂色。

楚青衣搖頭道:“我真不明白,到了這麼個地步,你竟還能笑得出來!”

“笑也是一日。愁也是一日,頂着天香女這麼個名號。雖是累些,也算是免死金牌了……”她微微側頭,笑道:“說到勝京,我還當真不曾好好遊覽過,明日我們悄悄混了出去,到勝京城中走走罷!”

楚青衣於是哈哈一笑,她也並非耽於愁苦之人。因調侃道:“可要帶了晴兒一道?”

她於是莞爾,笑道:“我們三人同去,便將晴兒交了給錢煜之罷,莫要打擾了他們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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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寧宛然便坐在妝台前,細細的抹上昔日在西皖時曾用過的易容藥粉,很快便弄出了滿面病容,又在面上添了好些雀斑黑痣。自己對了鏡子一照。不由一笑。眼見鏡中之人輪廓雖仍清麗淡雅,猛看上去,卻已讓人不忍再看。

晴兒在一邊早笑得彎了腰,半日才道:“這東西效果倒好,早些年卻怎麼不曾有!”

寧宛然微微一怔,便想起石楠來。不由笑了起來:“這東西……也是個絕妙的人給的,若改日有緣,倒可介紹你們相識!”

早在將至勝京之前,石楠便已乾脆地辭別而去。

寧宛然知她不願與官府走得太近,卻也不好留她,只是互道珍重。

石楠最後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南嶽雖好,卻非久留之地,帝王之心終究難測!北霄縱有千般不是,也還有寧家在,背kao大樹好乘涼!”

寧宛然微笑着。不舍地握住她地手。她便也反手握住了她地。掌心卻有一件冰冰涼涼的物事,她湊得近了。在她耳邊低聲道:“若有萬一,可至勝京‘棠勝苑’!”

言畢便爽然掙拖開來,長鞭揚處,已然打馬而去。胯下棗紅馬一聲長嘶,疾奔而去,寒風吹動她水紅色的襦裙,一人一馬很快便化作了南面天際的一點黑影。

她忽然便問了一句:“棠勝苑在勝京哪裡?”

正在桌邊喝茶的楚青衣驟然聽了棠勝苑這三個字,一驚之下,已然嗆了個正着,半日才笑指寧宛然道:“宛然怎會忽然提起那裡,難不成也想去喝次花酒?”

寧宛然怔了怔,隨即明了,不由笑着搖頭,調侃道:“喝花酒這等高雅拖俗之事,還是留待上官憑來日陪你慢慢去喝罷!我便不趟這渾水了!”

說話間,晴兒已俐落的幫她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寧宛然看了妝盒半日,卻獨獨伸手取了一隻碧玉釵遞了給晴兒,晴兒隨手接了看了一眼,便替她cha在髻上,好奇問道:“這是何時制地,這玉倒別緻得緊!”

寧宛然微微的笑了一下,神色間有着淡淡的眷戀:“此釵名‘相思’……”

晴兒便應了一聲,笑道:“那一點紅倒當真頗似紅豆……”

寧宛然一時興起,便隨手從妝盒中取出兩隻玉釵,兩兩相擊,唱道:“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寶玉相擊,聲聲清越,她卻是唱的宛轉低沉,剛剛唱到“山遠天高煙水寒”語結之時,二釵已然錚然中裂開來,她卻依然不管不顧,待到唱完了,才抿嘴一笑,隨手將釵丟在地上,長身而起,笑道:“該出門了!”

楚青衣嘆了口氣,眼光落在斷成數截的釵上,口中喃喃道:“可憐的釵……竟攤上這麼個主人,好歹也值數百兩銀子,這便糟蹋了!”

寧宛然便笑着白她一眼:“晴兒,明日去‘宛記’提了萬兩白銀,盡數換成了銅錢,只拿了那錢,便將這個成日里花天酒地、胡吃海喝卻看不得別人略浪費些的人早些砸死了,也省得她整日只是說三道四!”

晴兒便笑着應了。楚青衣哈哈大笑道:“好晴兒,我們且背着你主子打個商量,你也莫換銅板了,那東西沉,仔細傷了自己,你只拿了銀票來砸我罷!”

三人便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