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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園子大約就是花匠園丁一類,看來他祖母就住這院子里。琉璃說:“以前怎麼沒見過你?”男孩道:“我平日住後巷裡,今日隨爺爺進來。”

琉璃又道:“你知道廚房為什麼上鎖嗎?”他懵懂地搖了搖頭,又看着那竹蜻蜓。琉璃見問不出什麼,未免有些泄氣,把竹蜻蜓給了他,打算進屋。廊下忽有人道:“桔果兒!進屋來!”扭頭一看,這人粗短身子,長着一張擅說話的大嘴兒,原來是那日跟馮春兒冼床褥的王婆子。

男孩拿着蜻蜓正玩得開心,哪裡聽使喚?王婆子一陣風似的掠過來,一把扯起他的胳膊斥道:“小兔崽子!見人來就往上湊!”一巴掌拍掉他手裡竹蜻蜓,直起身來,彷彿才見着琉璃,哦了一聲,大嘴兒又笑咧到兩耳根去:“喲,這是九姑娘罷?我當是哪裡跑來偷懶的小丫頭!”說著拖起桔果兒回屋去了。

院里一晃又清靜下來。琉璃撿起竹蜻蜓回到屋裡,想起或許該喝杯茶潤潤嗓子,執壺一摸,涼的,也只得搓着杯子喝了兩口。

翠瑩回來的時候已是太陽西斜,琉璃不知什麼時候靠着桌角睡著了,聽見門帘子作響,竟是驚醒了。

“我可回來遲了,去的時候不趕巧,沒什麼東西剩,只得臨時開爐子現做,那管爐灶的吳嫂又新上任,問她什麼都不知道,又生了半日火才開了灶,磨蹭得緊。現熬了一鍋小米粥,還剩下兩樣點心,姑娘且將就吃罷。”翠瑩拿出兩三樣食物,嘴裡抱怨着。

琉璃看看天色,一算她竟去了近兩個時辰,任是再沉得住氣,這會兒也不免有些窩火。當下悶不吭聲先把東西吃了,琢磨着有了力氣再來治她。忽回想她一番話,又覺出了異常。

上回程英娘說新上任的管爐灶的人是廚房大管事許河的弟妹,還是余氏攆了之前那婆子之後馬上替換上的,如果說余氏插手大廚房、而許河成了她的人這條推測成立的話,那翠瑩這般不加掩飾地抱怨對她的不滿,究算是哪邊的人?

昨天夜裡碧雲又帶她回來繼續侍候她時,她還篤定地認為是余氏的人,可如果許河與她都為余氏賣命,她就沒有理由向自己表達對吳媽的不滿,試想如果這種話被別人聽到了,豈不是很可能為許河帶來麻煩?余氏應該是不會讓她們私下有矛盾的,就算有,也不會表現給外人知道。

琉璃吃完一碗粥,已經滅了心火,決定靜觀其變,等着狐狸尾巴自己露出來。

對於忽然多出來一位主子,下人們中間掀起了不算小一股熱潮,當中有一些不知內情的,聽見管家錢長勝發告示下後,紛紛表示了驚異。具體表現在有時候琉璃走着走着路,便忽然躥出來一個人來擋住去路:“這就是九姑娘?”或者是在房裡打着打着盹,便忽然出現幾隻腦袋在窗外。猛不丁地抬起頭來,有時真能把人嚇一跳。

沒有人把一個突然進府來住在偏僻小院里與下同出共進的九歲小女孩當作真正的主子,至於以往擔心的嫡母容不下庶女、無時無刻不讓她好過的情況似乎也沒有出現,一個真正有姿態的主母也許根本不會把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放在心上,因為她還不夠資格讓她出手。

其他人諸如何老太爺之類,自然能不見則不見,只是除了規定初一十五各房子女都要到正院請安,往後這卻必須到場。

琉璃就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境況中開始了偏安一嵎的生活,偶爾她也慶幸自己只是個孩子,九歲左右正是身體發育的又一個重要開始,沒有人瞄準她的時候,正可以把握這個機會讓身體強壯起來。

不過,儘管日子暫且沒有來自余氏等人的直接威脅,卻也不代表琉璃從此便安然自在。

天氣晴朗了幾日後開始下雨,院里種着的一株梧桐樹被雨水連日摧殘,落了一地枯葉。甜兒在廊下晾衣裳,一張小臉被寒風一吹,凍得紅撲撲地。蕊兒端着一小簍木炭從隔壁屋出來,一雙手也是儘可能地往袖籠里縮。

這兩個都是府錢長勝派過來侍候的三等丫鬟,甜兒是家生子,蕊兒是人牙子現帶來的,差一個二等丫鬟,還未有人選。按例原該還有兩個做粗使的,但是因為本來就擠在下人院里,不必看門掃院子,也就省下了。

至於房裡,後來倒是又來人送了幾床被褥紗帳,一個梨木衣櫃,一套文房四寶,外加一個軟榻。四季衣物胭脂水粉都有份例,針線需時上庫房領。至於月錢,嫡女是三兩銀,庶女是二兩,少爺們則多五百文。

這房子原不是做正房的規制,沒有火炕,暫且也沒有將琉璃遷出去的打算,於是就將隔壁三間房打通了,最大一間改成卧房,加了火炕,靠外一間當起居,一間耳房給了三個丫鬟住,剩下一間當雜房。

院子里原來共有四名婆子兩名媳婦兒,前兩日調走了兩個,還剩下管澆花木的王婆子、守後園門的孫婆子、佛堂洒掃的李婆子,還有管內湖水榭洒掃的馮春兒。

這些人都是因要值夜,或是家住得遠而選擇住下,原本是可以選擇住或不住,另一個媳婦兒搬走了,而馮春兒選擇了留下。

琉璃無事時便坐在窗下繡花,如今天冷了,便偎着爐子寫字看書,沒有人稀罕她去晨昏定省,她的時間便多得很。

甜兒晾完衣服,一溜煙衝進屋來烤火,翠瑩打着傘從外進來,抖落一身雨粉:“快去大廚房拿飯。”甜兒嘟嘴站起來:“才下冷水洗了衣裳,又讓我去淋雨!”

翠瑩道:“你自己不也要吃?”

甜兒噘着嘴,接過她手裡傘來出去了。

蕊兒在房裡給琉璃點手爐,聽見對話,不時轉頭往那邊看。翠瑩走進來,已是換了件乾爽夾衣。見蕊兒一聲不吭,又皺眉罵道:“一個比一個懶!那個好歹有句囫圇話兒,這倒好,連個響聲兒都沒有!”

也不知她出去一趟慪了什麼氣,一回來看誰都不順眼。琉璃沒打算理她,低頭摹《子虛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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