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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嗔心和尚不愧是堂堂佛門嗔怒山火焰庵的戒師啊!做事一點一滴都十分清楚自然,一點兒也不迴避,該擔當的擔當,該承認的承認,絲毫也不拖泥帶水。他不會覺得自己在風宗不死神谷之外斬殺妖物是錯,卻能體會赤靈失去同族之傷情。但也不會因此就會去向赤靈道歉認錯,求得什麼諒解。

這種矛盾和衝突,就好像人間兩國戰爭一樣,不是任何一個將軍或者士兵能夠去說誰對說錯的。雖然不是個人可以決定之事,但是人卻可以從中修正自己。嗔心和尚的選擇,在擔當和承認之後,便是把一切承擔下來,所以才會說要將這件破出漏洞的袈裟永遠穿在身上。

這就是佛門高人的風範,一言一行都是行之自然,沒有一點兒矯情,既不會為了討好誰,也不會是為了符合某種道理,顯示自己的境界和風範。嗔心和尚就這麼站在陸正的面前,在陸正感應之中,眼前的卻是一片空靈之境,猶如一汪清泉。

陸正本因苦行僧之故,對嗔心和尚有一份親近,現在誤會既除,此時更生敬意,自然就想和嗔心和尚好好聊一聊,從他那兒多知道一些苦行僧的事。但總不能一直這麼站在兩界山上說話吧,陸正左右一瞧,見原來苦行僧以巨石搭建的山洞已在剛才赤靈和嗔心和尚等人鬥法之中被崩塌了,大部分石頭都碎裂從懸崖上掉落下來,只剩下幾塊碎裂的石頭還孤零零落在那兒。

陸正走過去從那些石頭之中挑了兩塊大小適中的石頭搬過來,隨手一抹,抹平稜角,然後將兩塊石頭放在地上,當作兩個凳子。對嗔心和尚道:“大師,請坐!”說完,自己也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嗔心和尚一撩袈裟大大方方在石頭坐了下來,然後沖身後的大智僧等說道:“你們也坐下吧!”大智僧等這才在嗔心和尚身後不遠處一起席地盤坐了下來。

陸正與嗔心和尚又聊了幾句,便問起苦行僧在佛山修行之事。嗔心和尚見他如此挂念救命恩人,也極為讚歎。便一五一十將自己和苦行僧在佛山修行的事跟陸正說了起來,只是揀出一些關於佛山的隱秘之事不說,比如佛山究竟在修行界何處等,其餘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事實上嗔心和尚生性沉默寡言,不喜多語,如大智僧等僧人雖在他座下修行那麼多年,就算是因為犯了戒律受到垂訓也不過是三言兩語便說完了,至於平時一言不發的日子更是習以為常。因此就連他們也還是第一次看見戒師居然會說出那麼多話。不僅是對着一個剛剛初次見面的少年人,而且越說下去,原本剛毅的臉也變得越發地柔和起來,讓他們看在眼裡,心裡嘖嘖稱奇。當然這些想法卻是不敢從臉上表露出來,否則可又要挨罰了。不過想到眼前的少年可不是什麼普通人,那可是傳說中煉化了天命花的天命之主,戒師另眼相看。也算是由來有故。

但其實大智僧等卻是想錯了,嗔心和尚心性通透。怎麼可能會因為陸正是天命之主就對他另眼對待呢?他之所以比平時顯得更為話多和活躍,那是因為陸正身為天地之主,立身之處,萬物從其令,自然而然便有化物之功,即便是對於嗔心和尚這樣的知命高人也有一份染化之功。

何謂染化之功?並不是說嗔心和尚受到了陸正的迷惑或者鼓動。影響到了他的元神或者心念,此乃幻術可致、欺言可成,非染化之功。以嗔心和尚這樣的修為也不可能受到陸正的幻術迷惑元神,或者假言相欺可以動搖其志。所謂染化,猶如精玉在山而草木潤澤。淵生寶珠而岩崖不枯一般,也正如人面對逍遙自在之人便感其自適,面對沉鬱頓挫之人便感其悲苦,面對規矩深刻之人便感其拘束,並不是人本身如此,而是所感之異。

不僅人如此,萬物亦然。修行人元神清明,所感深致,雖能守而不受污,卻沒有任何修行人會去自找惡感。好比說修行人安居之所、修行之府,往往是天地靈氣運轉之處,涵養之所,而不會去找什麼窮山惡水,入目瘡痍之地。修行人雖所感之自適而有進退取捨,便是如此。那麼當面對之人能讓修行人感到舒心自在,這便是一種染化之功。

要知道,如嗔心和尚這樣的佛門修行高人,心精為一,身達虛無,幾已達純明之境,無趨無迎,無適無莫,身心之通達,能於荊棘之中立住,也能在明月簾下轉身。並非刻意討好或者有心投其所好便能染化其人,令其他生出歡喜之感。相反,往往一眼就會被對方覷破,如避惡臭一般避開。

陸正之所以能染化嗔心和尚,一來他為天命之主,所立之處,萬物祥和,自然生化,他之所在,便是天地之心,靈機隨之自運,便是窮山惡水,生機絕喪之地,只要有陸正在,也能逐漸移轉地氣,引來造化,變成靈氣充盈的福地洞天。換言之,陸正身在哪裡,哪裡就是天地之間最為靈妙之地,也就是天地之靈樞所在。

要知道若是道門山宗、澤宗之修行有成入知命境,能有化潤一方山澤之功,也就是成為一山之靈樞、一水之靈樞,如山中之神靈,水中之神靈。而陸正因身懷天命,乃是天地之靈樞,常人在有靈之山水間已足陶神,何況是在天地靈樞之側?此中所感,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妙處了。

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這也跟陸正本人之個性有着極大的關係。自從進入日月廬之後,身受李儀和樂中平兩位先生的言傳身教,尤其是老師李儀的一言一行的規矩教導,讓陸正逐漸養成了一種極為平和的個性,與萬物相親而不離禮與敬,平視萬物以友朋處之,不管是面對喜歡自己的、不喜歡自己的。是窮凶極惡之人,還是修為不及他的人,不管是妖物還是其他的異類,陸正始終都有這樣一份氣度,甚至可以說是真正的與萬物同在的胸襟。

如果沒有這一份氣度的話,就算是陸正所立之處乃是天地靈樞所在。也會讓人生出厭惡之感。這就好比一位姿容絕美的女子讓人心生愉悅親近,但是走近了卻發現她心胸狹隘、言辭刻薄,自大怨多、毫無慈柔之善,只有泛濫之欲,那最終也只有讓所有人都望而卻步,繼而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正是那一份氣度胸襟與天地靈樞之境相合,才讓陸正有着一種非常自然的染化之力,但看他面對嗔心和尚這樣佛門的前輩高人,隨手就搬來石塊與之在兩界山上對坐而談。不僅沒有絲毫的拘謹和怯意,反而處處透露隨緣自在的瀟洒天機,便可見一斑了。如此之人,當然會讓嗔心和尚別開一種心境,原本的嚴苛整肅之感亦得調和,話自然就多了。雖然這種染化之力並無任何蠱惑,所染化之對象也不會出現對陸正崇敬膜拜,傾心相投的狀況。但是卻是陸正在日月廬之中所學真正與萬物相親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