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叮叮噹噹的敲擊聲和咒罵聲在黑漆漆的大街上不斷響起。

憤怒的人群用腳踹、用凳子砸、用火燒、用污穢的糞便潑灑。

人們把傳說中對付妖魔鬼怪的辦法都施加在嬰如破碎的身軀上。

各種難聽的謾罵,各種洶湧的惡意,不斷在嬰如腦中回蕩。

鎮民們肆無忌憚的宣洩恨意,像要將地上的怪物挫骨揚灰。

嬰如自然不懼這些,但也沒辦法逃走或還擊。

在毒打和謾罵中,嬰如的雙眼再次呈現出血紅的顏色,紅芒漸漸噴吐。

就在這個時候,嬰如府的兩個老奴駕着馬車衝進人群。

一番喝罵,將憤怒的人群驅散。

鎮民都認識這兩個老奴,依然不敢得罪他們,同時也還信任他們,他們在鎮中威望很高,很多時候能代表嬰如。

兩個老奴驅散了人群,連忙將嬰如沉重的身軀搬到馬車上,運回嬰如府。

從始至終嬰如都處於沉默狀態,只有那雙猩紅的眼睛不住的噴吐紅芒。

兩個老奴關好大門,將嬰如的身軀一件件的拼湊起來。

老奴畢竟老了,眼力不行,力氣也衰敗的厲害,嬰如的身軀格外沉重,兩人從未拼過嬰如的身軀,一點點摸索,忙得滿頭大汗。

清晨的陽光漸漸被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雲氣遮掩。

最初還只是幾片魚鱗般的薄雲,慢慢的整個天空都變得陰霾起來。

空氣中開始流動着一股潮濕壓抑的氣息。

大地漸漸被一片晦暗包裹……

咔嚓一聲!

隨着嬰如最後一隻斷腿和身軀合攏,只見他呼啦一下坐了起來,竟然重新恢復了活力!

兩個老奴此時才擦去滿臉的汗水,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嬰如臉上的僵硬笑容卻消失不見了。

一張面容就如怒目金剛一樣,呲牙咧嘴,獠牙凸起,一對圓球般的眼珠子中血潮翻滾。

“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兩個老奴不由一呆,他們伺候嬰如一輩子,足足有六七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樣子的嬰如,第一次在嬰如身上感到恐懼。

嬰如一雙血光噴吐的眼珠忽然望向了兩個老奴……

隨後,咔嚓咔嚓的咀嚼聲響徹嬰如府。

轟隆一聲,暴雷當空炸響,將整個靈丘鎮映照得一片慘白!

緊接着嘩嘩的雨水從天而降。

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

花香小築中,琉生奇怪花鈿為何出現在這裡。

望向老道,兩人目光雖然沒有對視,但琉生還是能感覺老道也心有疑惑。

一道驚雷忽然在天空中炸開,轟隆隆的巨響震得小築吱呀呀的顫抖。

花翎仙子目光忽然一凝,猛的扭頭望向靈丘鎮的方向。

隨後,花翎仙子的目光開始搖曳不定,種種異樣神情走馬燈般不住變幻。

琉生和老道捕捉到了花翎仙子的變化。

不過當他們仔細觀瞧時,花翎仙子捻起旁邊的茶盞,淺嘗一口,面容就恢復了平靜。

“兩位,確實需要我幫你們開啟彌金珠么?”

花翎仙子望向兩人,柔柔笑問。

很顯然,即便是以花翎仙子的好脾氣,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琉生和老道求花翎仙子幫忙,卻問東問西,一副不信任花翎仙子的模樣,換成誰都會不舒服。

轟隆一聲,屋外驚雷再次響起,桌子上的茶杯和茶蓋兒不斷碰撞,發出嗒嗒的脆響,伴着驚雷的餘音在屋中不斷回蕩。

琉生想了想從懷中將彌金珠取了出來。

老道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出什麼。

“有勞仙子了。”

琉生捏着彌金珠,起身走向花翎仙子。

琉生清楚天珠的價值,當初葉女為了得到天珠的力量不惜屠殺一城百姓。

天珠的力量是可以讓人瘋狂的東西。

雖然花翎仙子一直表現得溫柔有禮,並且表明希望琉生將天珠帶離靈丘鎮。

但琉生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她。

眼見琉生走到了花翎仙子面前,老道忽然道:“仙子,老道有一件事想請教。”

琉生停下腳步。

花翎仙子眉目溫柔,幽幽嘆息:“其實,你們沒必要這麼小心謹慎,既然你們進了花香小築,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間,一切早有註定,又何必自尋煩惱?”

琉生和老道的面色全都沉了下來。

只見花翎仙子緩緩放下茶盞,隨着窗外一道驚雷炸裂,花香小築的窗戶大門瞬間封死。

牆上掛着的琴棋書畫,桌上擺着的長離花,紛紛活過來,化成人形,將琉生和老道圍在中間。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十八一跳,嗖的一下從花鈿懷中蹦回琉生肩膀,朝四周的精怪呲牙怪叫。

情形驟變,琉生和老道立即匯合在一處。

“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老道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雖然他對花翎仙子有些警惕,卻未曾想到花翎仙子會和他們翻臉。

花翎仙子此時的面容變得略有些扭曲,一雙眼睛沒有望着老道和琉生,而是望向靈丘鎮的方向。

“原本,我還想再周旋一下,讓你心甘情願的將彌金珠和你身上的天珠之力交給我,這樣我還能給你一條生路,但現在不成了,嬰如已經徹底入魔,正在屠殺靈丘鎮的百姓,時間緊迫,我必須儘快得到天珠之力,好趕去制服他。”

琉生也吃了一驚。

他感到被花翎仙子的溫婉形象欺騙了,樸實的他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驚聲問道:“所以,你一直在編織謊言?”

花翎仙子眼神有些空洞,默然點頭:“是的。”

“從你們進入靈丘鎮開始,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老道忽然開口:“那三個被嬰如吞吃的強盜……”

花翎仙子頷首:“是我安排的,那一對偷饅頭的母子也是我安排的。”

老道士目光一凝,連連咋舌:“怪不得,我當初就覺得太巧了,我們一進靈丘鎮,就遇見嬰如吃人,我們打算離開靈丘鎮的時候,又遇到嬰如吃人,可笑,我們認為自己做出了決斷,實際上都是你安排的。從始至終你都在左右我們的想法。”

琉生恍然大悟,對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生出了極深的忌憚。

“陳木生也是你安排的?你撒了一個寬容大量的謊就是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

花翎仙子卻微微搖頭:“他是個例外,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她又輕輕吐了口氣:“琉生,把彌金珠和你的天珠力量給我,我可以放你離去。我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每耽誤一秒,靈丘鎮就會多一個亡者。”

琉生凝視花翎仙子,隨後將彌金珠收起,斷然道:“既然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靈丘鎮死再多的人我看你也並不在意。”

花翎仙子聞言眼皮微微的跳動幾下,一張溫婉的面孔逐漸冰寒起來,琉生的話似乎觸動了她的心事。

“不要說那麼多了。”

花翎仙子隨後道,隨即,琴棋書畫還有長離花所畫的仕女,紛紛動了起來。

一頭水牛從畫軸中走出,背上馱着一個胖乎乎的牧童。

牧童手持長笛,眉開眼笑,然而這張假笑的面容卻格外瘮人恐怖。

牧童在牛背上輕輕一縱,咯咯笑着朝琉生撲來。

另外一邊,琵琶化為一個青面妖精,面目粗糙,一身黑皮,身披大紅綢緞,五指鋒利如劍,在琵琶弦上用力一彈,錚的一陣鳴響,猝不及防下,琉生腦仁如遭一擊,一陣眩暈,腳步都踉蹌一下。

棋盤之下伸出一顆三角形的腦袋,還有兩手兩腳,一條尾巴,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老龜,他一張嘴吐出黑白棋子,連珠般朝琉生射去。

書卷中飛出一個個紙片小人,在空中陣列成千軍萬馬,鳴鼓陣陣,朝琉生衝殺過來。

長離花所化的仕女,揮舞着手中的緞帶,在空中一圈圈的搖擺,好似牢籠朝琉生籠罩下去。

剎那間琉生就陷入了重重包圍。

花翎仙子淡然凝望,沒有出手,琉生便已經陷入險境中。

花香小築外烏雲密布的天空中電蛇遊走,時不時一道驚雷炸裂,暴雨如期而至,千萬道粗大的雨線砸落在池塘中,濺起無數細碎的花瓣。

一襲長衫的獨公子孑然而立,身前魚竿在不住的晃動,魚線

被獵物牽扯着,於水中驚慌的遊走。

獨公子的心思卻像沒有在魚鉤上。

他那隻獨眼有些出神,望向被雨水打得煙波滾盪的湖面,不久,在水中不斷掙扎的魚線重歸平靜。

只聽他喃喃自語:“痛苦了千年,這樣做,你就能不再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