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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的帳篷里,艾顏不再是那個母儀草原不苟言笑的聖母可敦。??火然文.?r?a?n??e?n?`她像初春的鳥兒那樣輕鬆歡笑,像二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一樣活潑雀躍。

她滿副激動和喜悅的抱緊玄雲子,彷彿她們就是熱戀中的一對情侶。

“好了,我快喘不過氣來了。”玄雲子笑道。

艾顏鬆開了她,但仍是拉着她的雙手,滿副笑容的盯着她,“你一點沒變。彷彿還更加年輕,更加美麗了。中原的水土就是好,歲月都沒那麼催老。”

“這才多久沒見,說這種話?”玄雲子拉着她坐下來,微笑道,“你也還是老樣子。”

“有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艾顏的心情大好,笑道,“我可變了。變得很多。”

玄雲子仔細打量她,搖頭,“沒看出來。

“這裡。”艾顏輕輕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說道,“若大的一個突厥汗國要治理,許多難纏又野蠻的角色要對付。我的心老了。真的,我感覺我已經五十多歲了。”

“盡胡說。”玄雲子微笑輕斥,

但她知道,艾顏並未胡說。

“哎……”艾顏悠長的嘆息了一聲,“真的,你無法想像,這有多難……”

“我能想像。”玄雲子認真的說道,“你在牙帳沒有人脈也沒有什麼根基,僅有骨咄祿可汗去世之前給你的一個聖母可敦的名號,再就是一個王昱。在許多草原人看來,你和王昱都是外人。他們怎麼可能服你?”

“是啊……”艾顏再度嘆息了一聲,喃喃道,“外人。我明明姓阿史那,卻被他們視作外人。”

玄雲子沒有接話。但她分明聽出了艾顏話中的弦外之音。雖然草原的子民有很多都是只識其母不識其父,但是艾顏和薛紹的關係以及“神之子”克拉庫斯的真正身世,在牙帳高層人士當中肯定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因為,“神之子”原本就是元珍當年策劃炮製的一手政治戲碼。現在元珍和艾顏之間有了爭鋒,元珍只需稍稍的將神之子的事情對外泄露一二,對艾顏和克拉庫斯的打擊都將是致命的。

所以,儘管艾顏是名正言順的“託孤大臣”,她在與元珍的爭鋒當中也一直處於絕對劣勢。

有此一層,玄雲子不難想像突厥牙帳里的那些將軍大臣們,對艾顏是何等的陽奉陰違甚至不屑一顧。表面上看,突厥汗國是艾顏與暾欲谷共同執政輔佐年幼的小可汗默棘連。但實際上,一切實權幾乎全在暾欲谷一人掌控之中。

“現在,你來了就好。”艾顏再次緊緊握住玄雲子的雙手,壓低了她激動的聲音,說道:“有你一人,可抵牙帳里的那一群屈律啜,更可敵得百萬狼騎千軍萬馬!”

“你太瞧得起我了。”玄雲子笑道,“我就是一個雲遊到此的女冠,順道前來拜訪故友而已。”

艾顏笑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

“什麼,什麼時候?”玄雲子反問。

艾顏正了正色,小聲道:“那個臭男人陳兵邊境耀武揚威,看勢不滅突厥誓不罷休。如今千里草原風聲鶴唳,到處都在傳揚說裴行儉當年的預言即將成真。那個臭男人終將成為所有草原人的噩夢,他會把我們滅國夷族。”

“怎麼可能。”玄雲子笑道,“軍事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了解他,他還干不出滅國夷族這種事來。”

“且先拋開這些傳言不論。”艾顏道,“跟我說實話,是他叫你來的嗎?”

玄雲子輕輕皺了一下眉,“是。也不是。”

“怎麼講?”

玄雲子道:“首先,是我自己想要來。我是方外之人,但這裡還有我的紅塵牽掛和未了的心愿。所以,我必須來。”

“然後?”

“然後,我與他可以說是一拍即合吧!”玄雲子道,“艾顏,他沒有忘記他當年對你許下的諾言。此次前來,他除了履行自己做為一名軍事統帥的職責,也是為了兌現當年對你許下的諾言。”

艾顏輕笑了一聲,“他要,接我們母子回家?”

玄雲子點頭。

“荒堂!”艾顏斥了一聲,再道,“我已經是草原的聖母可敦,我兒子是突厥汗國的葉護。草原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憑什麼跟他走?”

“走不走,是你們的事情。”玄雲子平靜的說道,“接不接,則是他的事情。”

艾顏微微一怔,無語以對。

玄雲子微笑道:“不如,

先說眼前。”

艾顏回過神來點了一下頭,“我們這是要,裡應外合對付暾欲谷了?”

“算是吧!”玄雲子笑了一笑,說道:“他一天不死,你們母子一天不得出頭。他一天不死,臭男人的寢食一天不得安寧。”

艾顏嘿嘿一笑,“這麼說,我和臭男人現在算了有了共同的敵人了?”

“是的。”玄雲子點頭,“所以,你們應該暫時放下私怨攜手抗敵。事罷之後,再找他慢慢算帳不遲。”

“這筆帳,無法算了。”艾顏輕輕的長嘆了一聲,“就算是殺了他,我也回不到十幾年前的時光了。”

“那麼,現實一點。”玄雲子說道,“你往後的生活會是怎樣,尤其是克拉庫斯今生的命運將會如何,恐怕都要在此時此刻做出一個決斷了。”

艾顏中心一醒眼睛一亮,“一語中的。”

玄雲子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和克拉庫斯只是一對普通的平民母子,他只需要一句話的事情就可以將你們接到中原團聚,或是任憑你們自由自在的一直留在草原上生活。但關鍵就在於,你們不是普通人。你們母子的命運,早已經和歷史、和時代、和國家緊緊的綁在了一起。所以我認為,他敢說出接你們母子回家這種話,是需要莫大的魄力與勇氣的。”

“呦,你這是在拐着彎的誇他了?”艾顏一臉古怪神色的斜睨玄雲子,“說,你是不是與他有了私情?”

“沒有。”玄雲子淡淡一笑。

“絕對有!”

“當真沒有。”

“你騙不了我。”艾顏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從你第一次出現在軋犖山的雪山峰頂,我就認定你與他的關係非比一般。這次再見到你,我更加確信無疑了。”

“如何確信?”玄雲子淡定的問道。

“直覺。”

玄雲子笑了。自己也是女人。女人的直覺可以是這世上最沒道理的東西,但往往也是最靈的東西。

“倒也不奇怪吧!”艾顏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你與他,更相配。”

“我與他,半點都不相配。”玄雲子淡然道,“否則,我也不會既與他有了婚約,又與他做不成夫妻。”

“哎!”艾顏有點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們這兩個可憐的棄婦,不是應該同仇敵愾的報負那個負心漢嗎,怎麼又在漚心瀝血的助力於他了?”

“一個字。賤。”玄雲子難得的呵呵直笑。

“你才賤!我可不!”艾顏笑罵起來,“用你的話說,拋開私情私怨姑且不論。如果能夠藉助於那個臭男人的外力消滅掉暾欲谷,我與克拉庫斯的下半輩子才算安穩一點。”

玄雲子一點也不難聽出艾顏話中的深意,“你想讓克拉庫斯,做草原的可汗?”

“對你而言,這不是什麼秘密。”艾顏微微一笑,“當年在雪峰之上,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玄雲子陷了沉默。

艾顏也跟着沉默了一陣,輕聲道:“前一步,君臨天下。退一步,粉身碎骨。你如何選?”

“我明白你的意思。”玄雲子握住艾顏的手,“所以,我來了。”

“還是只有你,了解我和我兒的處境。”艾顏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楚,她小聲道:“我想要這些,並非全是因為野心與貪婪。你想一想,現在有暾欲谷和牙帳的那些屈律啜們視我們母子為外人,日夜提防時刻排擠。假以時日,等到克拉庫斯真正長大成人了,小可汗默棘連也長大成人了。牙帳里還有我們母子的容身之地嗎?”

“神之子,小可汗……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玄雲子若有所思的道,“如果我是暾欲谷,我的選擇一定會是,小可汗。”

“是的。”艾顏道,“別看現在克拉庫斯和小可汗親如兄弟,但如果不儘早解除這些隱患,終有一日,我們母子必當死於非命。不是死在暾欲谷的手上,就是死在長大之後親政的默棘連的手上。”

玄雲子的眉頭輕輕皺起,“其實,你的臭男人在中原的處境,也比你們母子強不了多少。”

“不用你說,我也能夠想像得到。”艾顏說道,“大周的女皇是個眼光極遠、手腕極強之人,她哪能容得下自己的身邊有一個名揚天下威震朝野的權臣呢?臭男從立下的軍功越多,他的處境就會越加不妙。尤其現在女皇年歲漸高,她一定在為自己的身後之事做下打算。遍觀大周朝野,無人能與臭男人相之抗衡。再加上臭男人又還年富力強,至少還能禍害天下三四十年。這樣的毒瘤臣子,女皇一定不願意將他留給自己的繼位之人。否則將來,中原的江山會是姓武還是姓薛,那可就難說了。”

玄雲子輕笑了一聲,“看來,經過這些年的磨勵,你着實已經悟道了。”

“都是被逼的。”艾顏苦笑了一聲,“若是連這些道理都無法參悟,我肯定死過一百遍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