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組織沒說什麼，三位大仙自己先受不了了。另外，神仙們是最不喜歡受拘束的。雖說包括總頭、老周在內的組織高層對三位神仙始終保持尊重、恭敬的態度，但他們到底還是一個上下級關係，神仙們在心理上總有“端人碗，受人管”的感覺。三位大仙合計一番，覺得還是辭職過心無羈絆的日子更合適。組織雖誠意苦留，但三位神仙去意已決。不過神仙們也不是那麼絕情，他們保留了一個名譽教授的虛銜，組織的修行者有什麼疑難可以通過吳戈向他們請教。組織若有解決不了的大事，神仙也一定會出手相助。

一句話，就是在家工作、時間安排zìyóu的鐘點工，挺合三位神仙的意。

何況每月還有相當於一級修行者50%的工資拿。神仙們不買房不養車，沒有家室拖累，這筆錢足夠他們在世間瀟洒了。

培訓組織高層成員的重任，就這樣歷史性地落在了吳戈身上。得知自己將要承擔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吳戈心有惴惴。除了擔心自己理論水平不高之外，他還琢磨這修行之法中有沒有什麼仙界不傳之秘需要保守的。

他去請教孫悟空，孫悟空翻着白眼說了一句話，就把他所有的疑慮完全消除。

“這修行之法是你家的？只管教！他們若是有緣，成仙便是。”

早知道神仙們不操心這事兒，當初教王自雄和胡老道他們的時候也沒必要那麼保守。

神仙對修行之法的確從不抱保守態度，黃元韜的師傅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和組織存在一個交換關係，所以這修行之法拿出來就不是那麼痛快。而到了後期，黃元韜更是把這修行之法當作自己手中可居的奇貨，只願傳給一些跟自己走得近的人。神仙在組織里傳授修行之法，難免遭到他的嫉恨。不過神仙們的修為實在是他拍馬也趕不上的，嫉恨也沒辦法。而且即便是後來神仙們走了，他也不敢對吳戈怎麼樣。

但他並不打算就這麼算了。

終南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隱居之地，即便是在當代，這裡也常年有數千隱居者居住，其中不乏修行者。在這些修行者中，一直口耳相傳山中居住有真正擁有大智慧、大神通的修士，或者乾脆點說就是神仙。這位神仙現身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但凡見者，必能得極大機緣。但可惜老仙師深居簡出、行蹤飄忽、凡人莫辨，無緣之人就是刻意尋找，也難覓其蹤。不過，雖然老仙師不容易見，但有一人，據說是老仙師收下的徒弟，每年倒是會出現在山道上數次。能跟他攀談一番，也能有不小的收益。

黃元韜雖是組織的副總頭，但每次回終南山，都是一到山腳，就換上粗衣布鞋，攜帶組織替他師傅收集的各種珍稀修行材料，獨自步行上山。四十年前，他只是山裡一個普通的小豬倌，家裡窮得常年吃不上一頓飽飯。有幸被老神仙收為徒弟後，一家人總算擺脫了家無隔宿之糧的窘境，現如今又平步青雲，盡享榮華富貴……他對師傅的感激之情是發自內心的。無論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但一回到終南山，他就變得小心翼翼、舉止有度、謙和有禮，唯恐有什麼差池，惹得師傅不高興——儘管他的師傅對他從未做過如此要求。

黃元韜上得山來，一路倒也遇見幾位知道他身份的修行者向他請教一些問題，他都客氣耐心一一作答。幸好在這座隱居之山上的人都知道擾人清靜是極大的忌諱，得到答案後就道謝而去，不做更多糾纏，所以他上山的速度還是極快的。接近山頂的時候，他拐向了一條岔路，走不多時，就到了山道的盡頭。穿過一片灌木叢，見四下無人，黃元韜施展隱身隱氣術，手提兩隻大箱子，向大山深處飛行而去。

後現代風格的仙風道骨范兒。

一個多鐘頭後，黃元韜落在一個地勢相對平緩的小山包上，走進一間孤單矗立的簡陋茅草屋。這間茅草屋只有一道狹小而且比較低矮的門，沒有窗戶，但室內光線並不差，顯得很明亮。八、九平方米的空間別無陳設，只在屋中央擺放着一根長兩米、高五十公分，上下兩面被削平的原木，就像是一個就地取材製作的粗陋几案。

但是，若是世俗間的收藏家見到此物，絕對會渾身戰抖目露凶光，恨不得自己是變形金剛，能立刻變身為直升飛機把這玩藝吊走——如此碩大的黃花梨，價值何止萬金？

黃元韜卻似乎一點也不知道此物的價值。他既沒有戰抖，也沒有眼冒什麼光，他只是恭敬地跪在几案前，打開攜來的兩隻大箱子。箱子分層，每層又有很多格子，以利於安全地放下更多東西。他把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整齊地擺放在堅硬、光滑、閃動美麗光澤的黃花梨几案上，花了不少的時間。一切完成後，他面向几案，恭敬地磕了一個頭，並保持五體投地的姿勢不動。

几案上的東西消失了。

“受傷了？怎麼回事？”

屋內響起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

“是，弟子無能。”黃元韜拜伏於地，把自己受傷的經過簡略敘述了一遍。

“哦。”

聲音沉吟片刻，道：

“以後不要再去那地方了，那些老怪物不是你能招惹的。”

“是。”

黃元韜恭敬應道。

“師傅，弟子擔心……”片刻之後，黃元韜小心翼翼地說，“弟子擔心他們以後不會再幫我們搜尋貢物了？”

“哦？”聲音有些驚詫。“他們覺得師傅教他們的還不多麼？”

“不是這個原因。只是現在他們又找到了幾個修行者，修為都很高。這些人現在在負責教授他們修行之道。”

“修為很高？比你高么？”

“是的……不止比弟子高一點。”

黃元韜向師傅詳述了事件的經過。

“孫悟空……？”

聲音沉吟道。沉默片刻後，說：

“世事自有定數，不必強求。果真如此，由他們去吧。”

“可是……”

黃元韜抬起頭來，急道：

“師傅修行正在緊要關頭，此時……”

“為師已經說的明白，世事自有定數，不可強求，大道更不可強求。”聲音道。“若是他們真的不再有求於為師，你又能如何？話又說回來，真有這一天，你不願再回師傅身邊，陪師傅雲遊天下，自己去採藥么？”

“弟子願追隨師傅一生，唯師傅之命是從。”黃元韜堅定地說。

“那便好。既如此，這俗世間事，也就不足為慮了。”

“是。弟子明白。”

屋內陷入一片沉默。

“怎麼，還有事么？”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