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搭乘公汽到達市中心。

呂小小表現出旺盛的活力和好奇心，對車裡車外的一切都要問個究竟。有些問題讓吳戈顯得很難堪，因為實在太弱智了。後來呂小小還跑到車頭跟司機聊了半天，問了一大堆問題。吳戈擔心司機不耐煩，不過呂小小嘴很甜，司機看上去挺喜歡她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呂小小嫌這裡的氣味“難聞。”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城市的空氣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上仙界的。

在一個十字路口，吳戈攔下了她。

“師姐，先等等。”

“為什麼？”

“你看那兩個燈，”吳戈耐心解釋，“要等綠燈亮了才能走。”

“為什麼？”

“這是交通規則。你走的時候別人就不走，你不走的時候別人才能走，這樣……”

“我不，我偏要過去。”

“這可不行，出了事……喂，師姐。”吳戈伸手拉住呂小小。

呂小小爆發了。

“你幹什麼？”她甩開吳戈的手，瞪着他，“怎麼這麼沒規矩，你以為你是我師弟就可以隨便拉我的手嗎……”

吳戈目瞪口呆，滿臉漲得通紅。這小丫頭，還這麼封建。可她自己剛才不也拽着我的胳膊嗎？

其實，呂小小雖然生在明朝，但從來沒有讀過什麼四書五經之類的，加上從小在尼姑庵長大，基本上與世隔絕，根本就不會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觀念。她對吳戈的態度，來自於小女生對男人一種本能的抗拒心理，對非自願的身體接觸的天然厭惡。

“哼，”她梗着脖子瞪着眼，“警告你以後不許碰我。”

“好好好，不碰不碰。”吳戈感覺有很多人正盯着他。“好了師，呃，師姐，綠燈亮了，趕快過去吧。”

呂小小轉身大步向前走，嘴裡氣哼哼地念叨着：“哼，走個路還有這麼多破規矩，早知道待在仙界不出……”

“師姐小心啊……”

呂小小驚愕地一轉身，正好看見一輛紅色的“汽車”向她急速衝過來。她下意識地抬起了一隻手臂……

在吳戈眼裡，時間剎那間變慢了，幾乎陷於停頓。

時間的進程可以被強大的氣場拖慢，這是吳戈早已明了的事實，但目前所發生的事與此無關。訓練有素的武師與人對決時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對手的動作似乎變慢了，一招一式盡在自己的把握之中。這是因為經受過修鍊的人反應速度快於常人的緣故，這時的“時間變慢”只是相對的，是一種主觀上的感覺。前面我們說到，吳戈的身體機能得到了非常大的激發，類似於三流武俠片里的三流小武俠，所以在他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倒也不足為怪——實際上，有時一些未曾經過任何修鍊的人也會出現類似現象。危機關頭，有些人的潛能會被臨時性的激發出來，做出些事後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來。

不過“相對論”的事我們暫且放一放——如此高深的理論最好由愛因斯坦本人來解釋。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直播現場，來關注一下這場大有看頭的車禍吧：

……呂小小下意識地抬起一隻手臂，就象人受到驚嚇時本能的自我保護動作。不過吳戈看得很清楚，隨着手臂的抬起，一道粉紅色的保護氣場在呂小小身前形成。那道氣場呈楔形，鋒面如斧刃般銳利——這是一種連攻帶守、專門用於對付高速撞擊過來的大型物體的保護氣場。呂小小憑本能做出了正確的反應。如果她使用的是常見的盾形或籠罩全身的圓形氣場的話，車頭固然將在氣場前撞個稀爛，而呂小小本人也將被撞飛五到六米，受不受傷就要看運氣了。

但現在是楔形保護氣場！吳戈眼睜睜看着那輛紅色跑車一寸寸碾向呂小小，一寸寸接近氣場的鋒面……然後，接觸發生了。鋒面嵌入車頭，並一點點向前延伸，最終象刀切豆腐一樣順順溜溜把跑車分成兩半。分成兩半的跑車象水流繞過礁石一樣繞過呂小小，繼續向前行駛了一段，最終倒在地上，旋轉着向不同方向飛去……

直到這時，時間的流逝才恢復常態，刺耳的摩擦聲和路人的驚叫聲同時響起。吳戈如夢方醒，跑到呂小小身邊。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他急切地問。

呂小小不吭聲，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們保持着這樣的姿態。良久，吳戈才意識到他忘記了呂小小剛才的告誡，他的兩隻手又緊緊地抓住了呂小小的肩頭。

他觸電般鬆開手，同時咕噥着為自己辯解：

“不是成心的……擔心你出事嘛，我……”

呂小小沒理他，突然轉身向撞在路邊花壇上的跑車跑去。

那裡已經圍了一圈人。但不同於一般圍觀的是，所有人都陷入一種鴉雀無聲的狀態——這樣的車禍實在……實在讓人嘆為觀止、啞口無言。

呂小小擠進人圈。

“完蛋了，”她哭喪着臉哀嘆道，“十幾萬兩銀子，這可怎麼賠。爸爸要罵人了。”

跑車從中間被分開，斷面平整得象鏡子。這一半恰好是司機位。駕車的看上去沒什麼事，至少表面沒什麼傷。不過他明顯被嚇壞了，臉色煞白、渾身抽搐不說，一條腿還在空中不住亂蹬，就象是想要踩剎車一樣。

“別看熱鬧了，”吳戈把呂小小拽出人圈——他又忘了呂小小的告誡——“還是趕快走吧。”他壓低聲音說。

“那怎麼行？”呂小小撅着嘴說，“爸爸說做神仙要負責任的。”

“要你負什麼責任？人又沒什麼事。”吳戈勸道。“再說這事又不怪你，他不守交通規則是他自己的錯。”

“真的嗎？”呂小小眼睛一亮，轉憂為喜。“真的是他的錯，不用我賠車嗎？”她說著，眼睛已經盯上了吳戈頭頂上方。

吳戈一陣心悸，這丫頭怎麼也會這招？“鎮定鎮定。”他心裡不斷告誡自己，同時做了幾個深呼吸。

“那當然，”他用不容質疑的口氣說，“他超速……呃，還闖紅燈。唔，不尊重行人的生命權……反正就是怪他。幸好你沒有受傷，不然他還得賠你。”

這一段話雖然說得理直氣壯，但吳戈心裡還是沒底，深怕被呂小小看出什麼來。因為不管法律怎麼規定，出了這種事轉身就走總是不合道理的。所幸呂小小盯了吳戈一會兒就收回了目光。

“嘻嘻，”她笑着扭頭望望人圈，“活該，叫你不守規矩。”

她放了心，扭回頭來拉住吳戈的手。

“好了，你帶我去坐飛機。孫爺爺說很好玩的。”

吳戈鬆了一口氣，同時又嘆了一口氣——這個月零花錢又完了。

這一天呂小小在遊樂場玩得很開心，把過山車、碰碰車什麼的玩了個遍。唯一的不愉快發生在旋轉木馬上。對呂小小年齡表示疑惑的老闆在聽說她已經四百多歲後堅持要她下來，強調只有學齡前兒童才可以玩這個遊戲。呂小小的反應和孫悟空如出一轍，仰着頭撅着嘴，賴在木馬上不下來，一副“看你把我怎麼樣”的神情。吳戈只好把老闆拉到一邊進行解釋：她的年齡的確超過了，但也沒那麼多。四百歲，你信嗎？再說她也沒那麼重，不會壓壞你的木馬……反正我是沒本事勸她下來，要不你自己看着辦。不信邪的老闆決定把呂小小硬抱下來——他還能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了！但每回手剛要接觸到呂小小，他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向旁邊一轉，撲了個空。幾次下來，他身邊就聚了一大群小朋友，睜大眼睛，饒有興緻的等着看他表演木偶滑稽戲。滿身大汗的老闆最後只好妥協，得意洋洋的呂小小硬是坐了十幾分鐘才肯下來。

不過相對市公安局局長，遊樂場老闆這點不愉快就不算什麼了：發生車禍的跑車正是局長大人的公子駕駛的，而事發地段安裝的監控器關鍵時刻居然壞了，沒能把事故過程錄下來，因此也就無法查找“肇事者。”唯一的線索是幾個路人提供的，他們認為此事和一個小姑娘有關，因為聽到這個小姑娘嘀咕了幾句“十幾萬、賠車”之類的話。局長為此大發雷霆，不過也莫可奈何，因為那批劣質監控器的購入他自己也脫不了干係。這事最後以交警大隊隊長被痛罵一頓，責令以後留意任何有關小姑娘的信息以及重新購置一批合格監控器而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