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偉跌跌爬爬下得樓來，正撞見吳戈和鹿櫻站在大門前。

“戈子，你……”張勝偉剛開口，就聽吳戈說：

“呵呵，地下工作做得不錯嘛。當心我告訴殷阿姨哦。”

“啥、啥地下工作？”張勝偉懵懵懂懂地問。老戈子的口氣聽上去怎麼跟平時不太一樣？

“還用你告訴，我媽早見過他了。”鹿櫻嬌羞地抿着嘴，乾脆挽住身邊男孩的胳膊。

不過她的臉頰還是有點發紅。

“鹿櫻的男朋友。”吳戈指指那男孩，對張勝偉解釋道。

“哦，鹿櫻你……呃……真不夠意思，怎麼不帶上去讓大家見見。呵呵，啥時候請我們喝酒……嗷！”

他又被李麗莉狠掐了一把。

“你還喝得不夠是吧？整天除了喝酒你還知道啥？”李麗莉氣惱地說。這死傢伙，怎麼一點眼色也沒有。

張勝偉的確醉得不輕，沒能認出鹿櫻的男朋友正是剛才他和吳戈吵架時偷偷旁聽的那個男孩。不過就算他沒醉也沒什麼不同——他那滿腦門的粗線條，全都是2B鉛筆划出來的。

不過吳戈和那個男孩顯然不象繪圖鉛筆，他們不但彼此認出了對方，還非常默契地相互躲閃着對方的眼神。

“就是說殷阿姨也挺滿意是吧？”

只要不是象張勝偉那麼粗線條的傢伙，都能聽出吳戈語氣中滿含醋意——還微微帶點挑釁的意味。鹿櫻身邊的男孩明顯的局促起來，但沉浸在濃濃愛意中的鹿櫻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那當然啦。”她有點小得意地回答到，同時把身邊的男孩挽得更緊。

……

吳戈沒詞了。

多情卻被無情惱，自古如此.

“那……”他強笑着說，“你們就忙你們的去吧，我們可不想做燈泡。是不是？”

他把臉扭向一邊，對着張勝偉說。

“就是。嘿嘿……”張勝偉涎着臉說，“**一刻值千金嘛，我們……嗷。”

張勝偉惱了。

“我說你個老娘們咋回事，你就不能換個地方掐？你老掐一個地方……嗷啊啊。”

他沒什麼好抱怨的，李麗莉的確是換了個地方——一個更敏感的位置。

“行了麗莉，你們兩口子別鬧了。”鹿櫻笑嘻嘻地說。“我們就先走了，以後再見。”

鹿櫻身邊的男孩明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再見。”他很有禮貌地和眾人道別，並且始終迴避和吳戈對視。

吳戈一直微笑着目送他們遠去。

“老戈子，上我們那去玩玩吧？”李麗莉擔心地說。

“不必了。”吳戈淡淡地回答，語氣中沒有流露一點憂愁。但越是這樣，李麗莉就越是擔心。

“不是的，”她用力揪着張勝偉的衣領，同時扶着他的腋下，試圖阻止他往地上趴。“你看這死傢伙醉成這樣，我一個人實在沒辦法……”

吳戈望望張勝偉，把手搭在他後脖頸上，象愛撫小狗那樣輕撫了幾下。

張勝偉打了個哆嗦，暢快地哼了幾聲，慢慢站直了。

“怎麼樣，你沒事吧？”吳戈問。

“我？我有什麼事？”張勝偉莫名其妙地問。

“自己能回家？”

“我又沒喝醉，怎麼不能自己回家？”張勝偉愣愣地答道。

“那就行。”吳戈把手收回，轉身向一個僻靜的角落走去。

“哎，吳戈，”李麗莉着急地叫道，“還是去我們那玩玩吧，你師傅……”

“我真沒事，別擔心。”

說著話，吳戈已經消失在街角。

李麗莉瞪着張勝偉。

“咋啦？”

張勝偉有點發毛。

“你這個死人，不該醉的時候要醉，該醉的時候怎麼又偏偏醒了？”李麗莉氣呼呼地數落道。

“誰醉了？我一直都清醒得很。你今天怎麼這麼不講……嗷啊啊啊。”

————切啊————

吳戈落寞地轉過街角，仰天輕嘆，微微搖搖頭。見四下無人，他思忖了一下，施展了隱身術。

接下來是飛行術。

他在清冷的夜空中冉冉上升，對速度的控制幾乎達到了與輕雲大師並駕齊驅的水平。

升到百米高度，他略略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個漂亮的翻身，在城市的上空、在高樓大廈之間如風一般疾馳起來。

他如醉如痴的享受着強勁的夜風，一時如脫韁的野馬在廣闊的天空飛馳，一時如詭異的蝙蝠在電視塔的塔尖盤旋，一時如輕盈的燕子在起伏的樓群間左右穿梭、一時又如狂暴的龍捲風一般扶搖而上直衝蒼穹……

最後，他懸停在市中心一座地標建築的上方，微喘着注視腳下的萬家燈火。“居然飛累了！”他想。自修仙以來，他幾乎沒有感覺過累，看來今天這一場暢快的飛行的確消耗不小。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的飛行術無形間上了一個台階——不，是上了兩、三個台階。他現在對飛行控制的完美程度大概還比不上輕雲大師，但絕對已經超越了他的三位師傅。

他並沒有對取得的成就感到欣喜，心裡只感到一點淡淡的憂傷，以及……濃濃的疑惑。他告訴李麗莉說他沒事，這並不是撒謊，他的確沒事——而這正是讓他疑惑的地方。鹿櫻是他的初戀，他曾發瘋般戀着她，還曾因為一封假冒她名義的絕交信去自殺。他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她。但現在，當這一事實殘酷地呈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平靜地接受了，只是感到……一點淡淡的憂傷。而且，淡淡的憂傷之外，甚至還感到有那麼一點點……解脫？

這讓他感到大惑不解，這讓他剛才那一陣午夜空中狂奔顯得非常做作。

“我怎麼了？”他想。“難道說我戀得太久，已經疲了。再不然是修仙修久了，真的把七情六慾都修沒了？還是說我現在的自我控制能力比以前增強了？又或者我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才表現得那麼平靜？”

他又想起那個小夥子。鹿櫻說她的媽媽對這個小夥子很滿意，說實在的，連吳戈也沒能在他身上找出什麼毛病——不象鹿櫻以前那個男朋友，一看就是個浮浪子弟，讓人無法放心——由於六感互通的原因，剛才他完全能感受到那個小夥子和鹿櫻之間的確有一種相互間的深愛。

“就是說，我對鹿櫻的愛是完全不自私的。”吳戈給這事下了斷語。“所以看到她得到了真愛，自己雖然有些失落，但也還是大度地接受了……對，只能是這麼回事。”

不過，這個理由也不是那麼有說服力。他腦子還是有點亂。城市的夜空固然是非常清涼的，但是高空畢竟缺氧，不那麼有利於進行深層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