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慧明也不憷，只是大方的走到下首右側那個孤零零的蒲團前，然後坐了下來。
坐下以後，慧明重又看向廣法大師和住持，“敢問住持，喚弟子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住持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繼而問道，“慧明，你可擅長同人辯詰？”
“呃……”
慧明稍加思索，隨口回答道，“弟子生性愚鈍，不擅長口舌之辯。”
此言落下，威音王寶殿內的眾僧皆是神情古怪起來，為首的住持更是啞然失笑，“慧明，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休要胡說！”
“我看你那日，一人獨辯眾僧，慷慨激昂，字字泣血，說得戒賢六人啞口無言，菩提院眾僧之中，至少有半數為你打動。”住持身邊，那一位慧明不認識的近仙修為的高僧也笑著說道，“如此辯機，豈能稱之為不擅辯詰。”
“這……”慧明有些無奈。
他實在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他只得看向廣法大師。
後者輕咳了一下，開口說道，“慧明，大慈恩寺傳書來，邀請我寺同赴禪、密二宗的百日無遮法會。此法會，以十年為期，每次持續百天，由禪、密兩宗各寺的僧人上臺說法，繼而相互辯詰，以較高下。此法會也算是我佛門的一場盛事，故而不可墮了我靈隱禪寺的名頭。”
“此次，我寺之中，精通說法辯詰，讓眾僧心悅誠服者，已有彌勒院智清大師和菩提院靈秀兩人，還差一人。我們商量以後，認為你或許可為第三人。”
原來是這樣。
慧明心中終於瞭然。
“慧明。”住持柔和的聲音響起，他伸手，示意了一下慧明對面的僧眾，“這是悟賢、廣殊、戒修、玄心、靈明、淨塵、戒痴、慧功、慧濟、玄悲十僧。他們皆是本寺之中，長於說法辯詰之人。”
“勝過他們，你便是此次百日法會上，我寺上臺說法的第三人。你三年戒足的懲罰也可以到此為止。”
“切記，辯詰之中，不得謙辭、藏拙！”
面對住持的話語，慧明只得合十應道，“弟子明白。”
隨後他看向對面，左側眾僧，皆已是躍躍欲試，其中個別，看向他的目光之中，甚至帶著相當的不善。
“開始吧。”
住持揮手說道。
此言既落，左側立刻有一人說道，“淨塵向慧明師兄請教！”
此人是個年輕相貌的僧人，微微有些發福，神情之中，似乎對於慧明頗有不服。
“敢問師兄，我佛門戒律中，可有戒爭勝之心？”
此人不等慧明回應，已經朝著他發問。
慧明眉頭微憷，此人著實無禮。
不過他還是回答道，“有。”
佛門戒律之中，確實有戒僧人爭勝之心這一條。因為業妄多由爭執而起，爭勝之心也是一種偏執。
這也是之前，慧明回答住持，自己不擅長同人辯詰的原因所在。
“既然如此，敢問慧明師兄，此時此刻，你可有勝我之心？”
此人又朝著慧明追問，臉上似笑非笑，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慧明目光微凝，此人可謂刁鑽。
如果現在，他回答有。那麼他就是犯了戒爭勝之心的戒律。
如果他回答沒有。那麼此人多半會趁勢拿捏，說自己也沒有爭勝之心，既然大家都不想贏，那不如平手。
而平手，對於他而言，就是輸！
因為現在，他必須勝過他們全部十人才算過關。他和此人平手，便等於這一場辯詰，他一上來就輸掉了。
而且他心中，確實有勝負心，若是他回答沒有，便等於犯了妄言！
就像住持所說的那樣，這些人果然都是心思敏捷，長於辯詰之人。
不過慧明無懼！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旋即便開口說道，“自然是有的。”
說罷，沒等此人開口，慧明又繼續說道，“我佛門，戒爭勝之心。但是見性之人，卻也不會執著於無諍。佛祖釋迦牟尼常與邪魔外道論辯，並且經常戰勝邪魔外道，那麼佛祖釋迦牟尼犯戒了嗎？”
“自然沒有！因為佛祖所求，根本上不是勝利，而是為了打破邪說！勝利只是打破邪說的過程！而且佛門，為何崇尚說法辯詰？因為辯詰，才能使真理勝過邪說。理，越辯越明！”
慧明說罷，此人原本到嘴的話語，已經塞住。
他掙扎了一下，還是啞口無言。
“是我輸了……”
此人最終悻悻的合十說道。
“多謝。”
慧明同樣合十說道。
看著慧明輕鬆拿下一人，上首的住持三人，皆是忍不住的微微點頭。
“辯詰，使真理勝過邪說。理，越辯越明。此言大善！”住持旁邊那位慧明不認識的高僧禁不住的稱讚道。
“大師謬讚了。”
慧明忙不迭謙辭。
慧明一上來輕鬆勝過淨塵以後，剩下的眾僧神情之中都是比先前凝重了許多。
顯然，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明白，慧明絕對是一個比他們想象之中更難對付的對手。
“戒修，向慧明師弟請教！”
沉寂了稍許一會兒，終於第二個人開口了。
此人中年相貌，形容精瘦，目蘊精光，眼神炯炯，讓人心悸。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一絲不苟的氣質。
他身上的僧衣和袈裟，陳舊不堪，打滿補丁。然而從他的骨子裡面，透出來一種堅韌不屈的精神。
看他的樣子，慧明估摸著此人多半是個苦行僧。
“請。”慧明伸手說道。
“敢問師弟，何為無為法，何為有為法？”
此人雙手合十，開口問道。
慧明皺起眉頭，繼而他稍稍思索了一會兒以後，眉宇舒展，很自然的說道，“真如自性為無為，純如真善為有為。”
說罷，慧明又解釋道，“人的本性，無拘無束，嚮往自在、解脫、逍遙，因此人的本性，生來便是無為的。排斥人世間的名、利以及各種慾望和困擾，使得人的心靈，保持幼子一樣原始純真的狀態，這就是無為法。”
“但這種無為，天生是沒有善惡區別的。因此又需要真、善、美，來引導它走入正道，這便是有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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