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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義一怔之後,現出了不敢置信之色,連忙推辭道:“公義年幼識淺,從無經驗,豈能擔此重任?還請衛將軍另擇賢能!”

“誒~~”衛風揮揮手道:“公義莫要謙虛,你名動江表,談何年幼識淺?經驗這玩意兒更是虛無飄渺,想當初炎之兄出任會稽郡丞,也是全無經驗,時至今日,不是乾的很好嗎?”

謝道韞讚許的點了點頭:“公義,衛將軍說的沒錯,炎之由衛將軍推薦給了王郎,處事中規中矩,不出半點岔子,深得王郎欣賞,僅僅兩年時間,已由郡丞一躍而為藩鎮,褚氏亦將由他中興,而你之才華要比炎之稍勝一籌,若能戒驕戒燥,腳踏實地,未必不如炎之,衛將軍身邊的確缺人,你還是莫要推辭了。”

說著,謝道韞神色複雜的看了衛風一眼,又道:“衛將軍的才華絕不僅止於領軍作戰與吟幾首討女子歡心的詩句,他在處理政事與用人識人方面頗有獨到之處,會稽能從孫恩亂後迅速恢復,固然離不開炎之的操勞,但更關鍵的,還在於衛將軍的統籌謀劃與提綱攜領,公義你要放下身段,好好跟在衛將軍後面學學!”

謝公義再不遲疑,轉身深深一躬:“既蒙將軍信任,公義恭敬不如從命!”

衛風把謝公義扶起,微微笑道:“廣州對外貿易興盛,百姓與俚僚雜居,民風民俗千奇百怪,情況要比江東及中原州郡更為複雜,處理突發事件,要雷厲風行與耐心細緻兩手抓,這看上去左右矛盾。可實際上便是恩威兼施,其中的輕重緩急如能拿捏的好,將來出刺任何一州都足以勝任!”

“公義會記着將軍的提點!”謝公義重重一點頭,臉上布滿了躍躍欲試之色!

謝混也是連連點着頭,按道理說。如謝公義這樣的身份,不應該時至今日仍是白身,而是回到建康時被朝庭闢為秘書郎,自此之後,平流進取,以致公卿。但現實很殘酷,由於謝琰的戰死,謝氏一夜衰敗,連謝混自已都只落得一個有名無實的中書令,更別提謝公義想走正常途徑做官那是門都沒有!

謝混有些感激,可更多的還是心情複雜。他能明白,謝公義對衛風稱呼的細微改變已經初步認同與衛風的從屬關係了,衛將軍,那是個名號,是代詞,代指某人,但把姓去掉只稱將軍又是一重寓意。是屬下對自家主將的敬稱!

謝公義如此,三五年後,衛風如果成功滅殺桓玄,那麼,自已這一系只能奉他為主了,雖然這是幾乎不可能更改的結果,謝混的心裡卻總是怪怪的,畢竟高門甲族把握朝政太久了,乍奉一名身份不如自已的人為主,難免會不習慣!

只是。時勢如此,還有別的選擇嗎?高門甲族除了桓玄,已經不專兵了!

謝混正百感交集間,晉陵公主已拿胳膊肘子輕輕捅了捅他,隨即舉杯笑道:“原本妾還不理解衛將軍為何要應了南郡公的廣州刺史。可白天聽了興男的解釋之後,倒是覺得沒有比廣州更合適的了,此去迢迢四千里,妾與謝郎祝你一路順風,爭取早日回來建康!”

席中諸人紛紛舉起了酒杯,衛風連忙謙讓道:“承殿下吉言,末將先干為盡!”說著,猛一仰頭,一杯濁黃的酒液灌入了口中,眾人也跟着一飲而盡!

衛風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道:“末將走後,請府君與謝中書莫要與桓玄對着干,他想做什麼都由着他,既便代禪稱帝也請上表支持,到時候自有末將領軍前來!”

王凝之呵呵笑道:“這正合我意,閑來吟詩寫字有何不妥?朝庭任由他折騰便是,來,不說這個了,咱們再干!”

王凝之又舉起了酒杯,謝道韞卻是一陣無奈湧上了心頭,她突然意識到,高門甲族之所以衰敗,實在是與抱着類似於王凝之心態的人太多脫不開干係!

謝氏相對好一些,有切膚之痛,有緊迫感,琅琊王氏人丁興旺,雖然在朝暫時不當權,可家族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衰敗,簡而言之,就是日子過的太舒坦了,人變的懶惰,失去了進取心,也沒有危機意識,這在王凝之身上最為明顯,剛入京那陣子還躊躇滿志,一副大展拳腳的躍躍欲試模樣,然而一個月都不到,就幾乎不理政了,又變成了在山陰的老樣子!

要知道,人的才能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高門甲族耽於享樂,不思進取,整體上不願做事,已經形如一群懶蟲,因此,實權被衛風這類出身於寒門,有迫切改變自身處境需要的有識之士掌握,倒是不顯得奇怪!

“哎~~”謝道韞幽幽嘆了口氣,大勢如此,她又能如何呢?只得收拾起心情,舉杯向衛風敬道:“衛將軍,請!”

“多謝府君與謝夫人!”衛風連忙舉杯相應!

又是一輪之後,眾人開始自各吃喝,邊吃邊聊,推杯接盅,氣氛一派融融,只有謝文麗略有些魂不守舍。

衛風趁着沒人留意,給謝文蟬打了個眼色,謝文蟬會意的斟上滿滿一大杯酒,遞給謝文麗道:“文麗,阿兄即將遠赴數千里之外,很可能終生再無見面的機會,你不敬他一杯么?”

自從衛風入席以來,謝文麗一直避免與衛風說話,她害怕把傷心事勾起,可這時,只能接過酒杯,舉向衛風強笑道:“阿兄,文麗祝你平平安安,另外把文蟬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衛風正色道:“謝謝你,文麗,你不必擔心文蟬,倒是你獨自留在建康,也要多加保重啊!”說著,把杯中的酒液一口喝乾。

“嗯!”謝文麗的美目中現出了些霧光,咬了咬牙,仰起俏面把酒液猛的倒入了嘴裡,她平時喝酒都是淺斟即止,何曾如此迅猛過?這一猛灌下肚,除了胸腹間一片火熱滾燙,還有一陣頭暈目眩傳來!

在渡過了最初的不適應之後,謝文麗卻覺得渾身上下起了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這種感覺能使她暫時忘去離別的苦楚,心靈深處還隱隱有一種快意產生。

‘人皆言借酒澆愁果然不假,也罷,今日便喝個爛醉如泥,徹底忘去煩惱!’謝文麗搶過酒壺,又給自已倒了一杯,敬向衛風笑道:“阿兄,文麗再敬你一杯!”

也不待衛風說話,謝文麗潔白的頸脖高高仰起,酒液一滴不剩全落入了喉中,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她的不大對勁了,晉陵公主忍不住喚道:“文麗,少喝點,女孩子家喝醉了成何體統?”

“哎~~”謝混挺不是個滋味的,暗暗嘆了口氣,便攔住道:“文麗心裡不好受,今日也是藉著衛將軍升遷難得放縱一次,由得她罷,衛將軍走了之後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這話一出,謝文麗的心頭更是酸酸澀澀,兩滴豆大的淚珠控制不住的滑落上了臉龐,她伸手拭了拭眼角,倒上第三次,抽着鼻子再一次舉向了衛風:“阿兄,莫怪文麗失態,文麗今日只想喝個痛快,請!”

在眾目睽睽之下,謝文麗連灌三杯,酒力不勝的她,明顯現出了幾分醉態,身體略有些搖晃,臉頰染上了一層酡紅,但她仍不罷休,第四次斟了滿杯,向著謝文蟬道:“文蟬,你也要走了,文麗聽說廣州天氣濕熱,瘴毒叢生,你和興男一定要保重,過幾年回京,把你們的孩子都帶來給文麗看看,嗚嗚嗚~~”

謝文麗再也說不下去,失聲痛哭起來。

原本還對衛風即將使出的下作手段頗有微辭,答應配合,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罷了,可這一刻,謝文蟬對衛風再無半點責怪,反而希望他能趕緊實施,把謝文麗帶在身邊。

謝文蟬偷偷遞給了衛風一個催促的眼神,便抓住謝文麗持着酒盅的胳膊,勸道:“文麗,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文蟬,你不要攔我,讓我喝個痛快!”謝文麗身子一掙,第四杯灌入了喉中!

這一杯下肚,謝文麗的眼前立時打起了轉,殿內的人一變二,二變三,重重疊疊,圍着自已繞來繞去,兩圈一繞,已是頭暈腦脹,再也沒法支撐的住,撲通一聲,倒在了謝文蟬的懷裡!

“哎~~”謝道韞嘆了口氣,無奈道:“文蟬,叫兩個婢女把文麗送回屋罷。”

“姑祖母,文蟬自已可以的,馬上就要分開了,由文蟬來照顧文麗好了。”謝文蟬搖了搖頭,用那瘦小的身體把謝文麗吃力的抱起,攙扶着向外走去。

看着兩道幾乎一模一樣的背影從眼前消失,殿內每個人的心裡都挺不是滋味的,無不為她們的姊妹情深而感動,但是還能如何?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該分開總是要來的。

謝混揮了揮手,強笑道:“衛將軍莫要見怪啊,文麗這丫頭憋了一肚子心事,就由得她發泄罷,來!來!咱們喝咱們的,莫要讓文麗掃了興緻。”

謝混端起酒杯往四下里一敬,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