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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船的船底翻上了海面,水花噴濺中,一個巨大的漩渦驀然張開了獰猙的大嘴,貪婪的吞噬着水面上的任何物體!

還在掙扎哀嚎的孫恩軍卒、已經死透的屍體、碎木板,弓箭、長矛等等諸如此類,全被它一口吞了進去!

這隻漩渦仿如一個無底洞,似乎很不滿意於吃下的小傢伙,還在一點點的把船隻緩緩拽向深處,又是轟隆隆一陣巨響,船隻從中間斷為了兩截,一陣數丈高的巨浪落下之後,除了翻滾的波濤,海面的一切,連帶漩渦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見着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孫恩軍剩下的船隻竟傳來了哭聲,還伴着絡繹不絕的請降求饒聲,雖然不知道被北府軍生俘會是怎樣的結果,卻總好過落海里活活淹死啊!

一般來說,沿海討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通些水性,如果是夏季,水性好的或會心存僥倖,這裡距海岸線並不太遠,無非三四十里罷了,有游回岸上的可能,但如今正是隆冬,落海里只能是凍死!

會稽軍的上上下下也是目瞪口呆,紛紛倒抽了口涼氣,僅用了兩艘鬥艦一次配合,就擊沉孫恩一條船,這是一次完美的示威,展示出北府軍作為老牌軍事存在的強大力量!

衛風轉頭看了看,有些將士的臉面帶上了一絲沮喪,還有人現出了恐懼之色!

衛風頓時破口罵道:“他娘的,都給嚇着了?不錯,咱們這些船對上北府軍的鬥艦的確勝算很小,他北府軍也很強大,但咱們會稽軍勝在年輕,勝在上下一心,北府軍派系林立,互相勾心鬥角,豈不聞,禍起於蕭牆而不在於外?內部不靖,必將自招其禍!

我軍的變化之大有目共睹,從一開始吊二郎當的油子兵,成長為有組織,有紀律的強軍,這才多久?才兩年時間!你們難道一點都不自豪嗎?本將還是那句老話,過上三年五載,北府軍見着你們,只有繞着走的份,諸位有沒有信心?”

“有!”整條船轟然應諾,一時士氣大振!

“好!”衛風銳目一掃,喝道:“讓弟兄們都圍上來,爭取生擒孫恩,其他財貨俘虜莫要與北府軍爭搶!”

“遵命!”傳令兵重重應諾,分別散開向各船打出了旗號。

這一次,劉興男乖巧的閉上了嘴巴,她可以嘲諷衛風,卻不敢得罪整條船上的數百人啊!

劉嬌則是暗暗搖了搖頭,其實依她的原意,衛風投靠兄長,兄長必然會倚為腹心,將來也會給予相應的封賞,這不挺好嗎?何必爭呢?只是,她也清楚在這種事情上勸誰都沒用,不走到絕境,誰都不會向對方俯首稱臣,至少在目前是提都不能提,必須要等待合適的時機到來,而在這相當長的時間內,她所能做的,唯有盡量阻止雙方發生大的矛盾衝突,以致結下解不開的死仇。

當然了,這只是劉嬌單方面的美好願望,她不知道自已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如果兄長與這個人真走到了兵戎相見的那一步,自已的勸說有用嗎?

劉嬌轉頭看向了衛風,衛風似乎全無所察,目光炯炯,注視着海面上北府軍對孫恩的圍剿,並伴着時不時的輕微皺眉和掐動手指,彷彿在計算着什麼。

‘哎~~’暗暗嘆了口氣,劉嬌把美目盡量投向遠處,希望能看清她的兄長。

前方海面上,北府軍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喝令各船的人員跪地投降,之後一隊隊軍卒跳幫而過,接收船隻,畢竟造一艘船代價不斐,孫恩的船雖然不是戰艦,體形卻相對較大,稍作改裝,可以作為戰鬥艦船使用。

孫恩軍合計三十來條船,其餘船上的戰士水手,投降北府軍或許有生還的可能,但孫恩的座船除了近百名歌舞侍妾,就是原謝琰家將,他們都清楚,落到北府軍手上只怕比死還凄慘,然而,由於各船相繼懸停在了海面,這恰好把航道給堵的死死的,每個人的目中都現出了絕望之色!

劉裕沒有立刻下令強攻,能活捉孫恩最是理想,至不濟也要拿到頭顱,他擔心的是孫恩見機不妙投海自盡,在波濤洶湧的冰海里,打撈屍體的難度可想而知。

北府軍的戰艦以劉裕座船打頭,緩緩圍上,趁這工夫,衛風也領着部分船隻堵上了另一邊。

劉裕暗生惱火,這他娘的擺明了是來搶功啊,如果說在出海前,破去孫恩軍的功勞理該歸會稽方面,那麼出海後,從接戰,到圍困再到逼降,與他會稽軍再沒有一根雞毛的關係,全都是北府軍一手操辦,這是所有人與目共睹,是不爭的事實!

劉裕的目光越過孫恩座船,向對面投去,他要找出衛風,以義正嚴辭的斥責讓這人明白,無恥二字如何寫!假如這人不識進退,自已要不要順手把他做了呢?

‘這....阿嬌與興男理該在他船上。’念頭剛剛冒出,卻是接連兩聲熟悉的嬌呼傳來:“父親!阿兄!”

劉裕頓時心裡一個格登,抬頭一看,正是劉興男與劉嬌,兩個女人帶着滿臉歡喜,正向自已揮舞手臂呢,只不過,他又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衛風站在劉嬌與劉興男的中間,面帶微微笑也把視線投來,就差一手摟一個了!

劉裕趕忙把臉偏向一旁,連帶已打好腹稿的斥責都沒法出口,沒辦法,臧愛親向劉穆之推說劉興男去了弟弟家,如今卻和衛風在一起,傳出去如何解釋?倉促之下,只能裝作沒聽到。

‘他娘的,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阿嬌與興男也是,也不看這是什麼場合!’劉裕暗自大罵,此刻海面的風浪較大,他自欺欺人般的寄希望於身邊的將士們忽略過去,卻又不放心的轉頭細看,果然,有個別人的臉面現出了疑惑。

劉裕立刻低喝道:“剛剛有誰聽到了異常響動,都不許向外說,明白嗎?”

說實話,將士們不是太明白,畢竟劉裕與劉穆之聯姻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可這是主將的家事,主將暫時不認妹妹與女兒,他們也不方便多說。

一名部將跟着拱了拱手,裝愣道:“將軍,海面只有風浪聲,末將沒聽出有不對勁啊!”

“是啊,是啊!咱們都沒聽到!”其餘眾人紛紛打着哈哈。

“嗯~~”劉裕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在衛風船上,劉興男頗為驚愕,忍不住問道:“姑母,父親為何不理咱們啊?”

“這....”劉嬌秀眉一蹙,不確定道:“或許沒聽見吧?算了,孫恩授首在即,還是別打擾阿兄了。”

衛風可不會放過這好機會,接來陰惻惻的笑道:“劉興男,從咱們這條船到你父親那裡,也就三四十丈罷了,他怎麼可能聽不到?他還特意朝咱們這兒瞥了眼呢,緊接着又把頭扭了過去,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有難言之隱,暫時不想與你和嬌嬌姊相認,與你們相認,會壞了他的大事,之前我曾說過,劉兄乃是懷胸天下之人,當下的首務之急是擒住孫恩,兒女親情嘛,擱一擱也擱不壞,對吧?上回只是我的一面之辭,這回親眼見着,你該信了吧?”

“父親不是這樣的人!”劉興男勉強分辯,只不過,那一雙大眼睛蘊滿了失望怔怔看着她的父親,顯然在心裡深處,已經認同了衛風的分析。

劉嬌立時沒好氣道:“衛將軍,阿兄究竟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何如此詆毀他?海面風浪那麼大,他肯定是沒聽到!”

“嬌嬌姊說什麼就是什麼!”衛風呵呵笑着,卻向劉興男遞了個你懂的眼神。

劉嬌心裡那個氣啊,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真想狠狠咬這人一口!

“哈哈哈哈~~”劉嬌還在咔滋咔滋的磨着銀牙,孫恩座船已是一陣凄厲的長笑傳來:“今日天要亡我,這沒什麼好說的!老夫活了大半輩子,早夠本了!劉寄奴,還有姓衛的,你們都想要老夫的命,為何還不來拿?難道是....”

這正是孫恩,他分別指了指衛風與劉裕,又恍然大悟道:“哦~~可是擔心老夫投海自盡,撈不着屍體?沒法向朝庭請功?這好辦,老夫反正跑不掉了,可以奉上頭顱,不過,一方是北府,另一方是會稽,該給誰呢?誰拿到都是不世奇功啊!這可難為人了!”

孫恩站在望樓上,目中含着挑恤來回掃視,臉面獰猙扭曲,透着絲瘋狂,但還隱隱含着期待,身邊諸人也全都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清楚,只有挑撥兩方互掐,自已才有那一丁點脫逃的機會,天色,眼見就要黑了!

劉裕與衛風均是陷入了沉吟當中,其實誰都能看出,這是非常拙劣的離間計,但平白把孫恩讓給對方不甘心啊,無論誰向朝庭獻上孫恩的頭顱,都是不世奇功,即便是衛風,司馬道子也要昧着本意封賞,該如是分配呢?

雙方一片沉默,戰士們也各自警惕戒備,孫恩諸人雖然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可細細看去,他們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顯然緊張到了極致。

劉興男似是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劉裕,又看了看衛風,不確定的提議道:“將軍,您與父親都對孫恩志在必得,如果興男勸您放手,您肯定不會聽的,興男倒有個主意,把孫恩的頭顱一劈兩半,您與父親一人一半,豈不是都能向朝庭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