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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德文這話一出,謝公義現出了明顯的不快之色,作為一個行業的巔峰人物,可以向別人虛心求教,也可以互討得失,卻不容不如自已的人質疑自已,逞論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年少氣盛之時

既便晉陵公主都是秀眉蹙了蹙,她再是偏坦司馬德文,也不至於睜眼說瞎話,司馬德文的玄言山水詩乍一聽還是挺不錯的,但與衛風一比較,立時給人一種假大空的感覺

而衛風構思巧妙,把自身的品質志向與討好愛女完美地結合為了一體,這兩篇詩作孰優孰劣顯而易見,甚至她都生出了種詭異的念頭,假如衛風的門第與自已般配,而自已又雲英未嫁,處在文蟬的位置上,會不會芳心暗許呢?

要知道,世間人才從來不乏,而驚世駭俗之才百年一遇,儘管她對衛風懷有成見,但不得不承認衛風是百年難遇的驚世駭俗之才能成為這種人的妻室,實為三生有幸

衛風卻得理不饒人,不狠狠打擊司馬德文,如何能讓謝文麗把一縷情愫轉移到自已身上?於是呵呵笑道:“不知琅琊王有何志向,何不借詩吟出?也讓衛某觀瞻觀瞻”

一瞬間,司馬德文的嫩白臉漲成了豬肝紅,他能有什麼志向?其實人人心知肚明,無非是司馬德宗早點晏駕,好繼位為昌明之後的第二帝罷了,可這份心思如何能宣之於眾?

“哼”司馬德文重重一哼,強辯道:“不過是徒逞口舌之利,說的好聽又有何用?軍國大事豈是你一區區庶人所能參預?孤不與你一般見識”

頓時,別說其他人暗生不滿,即使晉陵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不如人並不可怕,誰敢把自已稱為天下第一?耍賴就讓人不齒了,陸仲元那老傢伙還在一邊看着呢,難保不會向外宣揚,這豈不是丟盡了司馬家的臉面?

晉陵公主下意識的瞥了眼擺出一副與自已無關姿態的陸仲元稍稍鬆了口氣,便俏面一沉,不悅道:“德文,衛將軍確有大才,他雖與咱們司馬家有些恩怨,但一是一二是二,萬不可妒賢忌能,你不如人當自省其短,豈能學那街頭撒潑無賴?”

“阿姊”司馬德文猛的轉過頭,不敢置信道:“您怎麼也幫着他說話?德文是您的親弟啊,我司馬氏如今只剩下了咱們姊弟三人應該上下一心才是啊,莫非您忘了叔父滿門是遭了誰的毒手?您對得起先父嗎”

“閉嘴”晉陵公主寒着臉,開聲厲斥

“好,好”司馬德文站起身,怒極而笑道:“沒想到竟連阿姊您也不待見我了,那我走便是告辭”說著,拱了拱手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德文”謝混連忙招呼,但司馬德文的王爺脾氣發作了,根本充耳不聞,轉眼之間,已消失在了花園盡頭處

晉陵公主頗為掃興,站起身道:“妾身體不大舒服,貴客就交給謝郎你了,諸位,妾先走一步了”隨即也提起裙角轉身離開

謝混頗為尷尬,苦笑道:“婦人之見來咱們自已盡興,不要理她對了衛將軍,愚兄與公義近些日子在研究詩文的聲律節奏,你在這方面可有心得,不妨說來交流一二如何?”

“那衛某就厚顏談一談自已的看法,如有不當,還請指正”衛風略一沉吟,向四周拱了拱手:“衛某以為詩歌當以四聲為基礎,即平上去入,以此制韻,有平頭、上尾、蜂腰、鶴膝,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角徵不同,不過,衛某發現這只是個理想狀態,束縛過多不利於表義,因而知易行難,不必過於拘泥....”

衛風就着南齊時期的永明體侃侃而談,與會眾人均是若有所獲,尤其是謝公義遇有不明立刻發問,在衛風耐心解釋之後,頓有茅塞大開之感,對衛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近傍晚,謝混索性令人置上燈燭,就地擺上酒菜,少了晉陵公主與司馬德文,席中的氣氛一片融融

而在建康西北部,同樣是炊煙緲緲,與烏衣巷不同,烏衣巷最差也住着中等士族,這一帶卻以中上等良人為主,偶有少量的破落士族,鄰近北市,有一所不算大的老舊宅子,這裡住着戶破落士族,正是衛風念念不忘的河東衛氏本家

家主衛嶼四十來歲,已是頭髮斑白,妻子李氏,年齡與謝道韞及臧愛親相當,謝道韞養尊處優,面容如三十許人,那是沒法比,但李氏的面容竟比臧愛親還顯得老了一籌

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別為衛徹與衛雙,均未婚嫁

膳堂的四壁被多年的炊煙熏成了黃黑色,一家人,還有衛徹的一名妾氏與一名四五歲大的男童,合計六人正圍坐在膳堂里用着晚膳,几案上的吃食以清淡為主,每人一碗粟米粥,大小不一的麵餅,還有自家腌制的咸蘿卜干

在當時,普通的良人家庭,不但肉禽蛋為稀罕物,白米飯只能逢重大節慶日吃,蔬菜是極少見到,而衛氏的飲食標準,顯然只與普通良人相當,說句不好聽的,與會稽軍中的任一名普通軍卒相比,都稍有不如

這一家子也沒什麼興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窮困潦倒使他們看不到家族的出路

栗米,也就是現代的小米,顆粒又圓又小,色澤金黃,雖經論證具有諸多營養價值,作為主食食用卻極為剮油

似乎難以下咽,衛嶼把碗筷一擱,不悅道:“家裡一點米都沒了么?怎麼天天吃這個?”

“哎~~”李氏幽幽嘆了口氣,苦澀道:“米在前些天都拿出去換了粟米,要不然早不夠吃了,還得拿東西出去賣,可如今家裡哪有拿的出手的?靠着祖上蔭澤,原本有十來頃良田,但這些年下來,只剩下了不足一頃,全賣了固然能抵一時之需,只是,明年該如何?妾擔心咱們這一家六口全得活活餓死啊”

衛嶼的心情顯然憋悶到了極點,百年前,河東衛氏無比顯赫,卻由於賈后誅了時錄尚書事的衛瓘與子孫九人,衛氏遭了毀滅性的打擊,永嘉之亂先祖衛玠倉皇南奔,在當時還算不錯的,與時任豫章太守謝鯤引為知已,又得王導稱讚,但名士往往品性狂傲,衛玠也例外,輕慢大將軍王孰,為王孰不喜

在移居江東兩年後,即永嘉六年公元312年,衛玠舉家遷往建康,因他素有美男子之稱,竟引發了建康百姓層層圍觀,衛玠本就體弱多病,居然在驚嚇中病亡,時年二十有七,而衛玠之後,族中再無傑出人物出現,自此衛氏日漸衰落,到了衛嶼這一代,堂堂貴胄之後也不得不為柴米油鹽操起了心

衛徹的心裡也很不是個滋味,若說士人混到如此慘的地步,河東衛氏自居第二,天下無人敢認第一,他看向了父親,咬咬牙道:“咱們家留在建康只能坐吃山空,不如去鄉里把田地取回自已耕種,每年也能多點收成,父親以為如何?”

衛嶼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絕道:“士人豈能沾稼檣之事?若讓先祖得知,如何能於九泉之下安寧?”

“這....”衛徹啞口無言,別人家都是蔭佃客耕種土地,自已家反其道而行,把土地租給別人,每年只能收取些微薄的租金,沒辦法,為了維持生計,數十年間不斷的把土地變賣,家裡只剩下這麼點了,蔭客自已種都磕磕巴巴,逞論這點土地養兩家人?

但父親不願回鄉種田,他能如之奈何?先祖顯赫的榮耀非但沒能為子孫後代帶來好處,反而成了甩之不去的包袱,父親不願種地,是怕丟臉,現如今飯都快沒的吃,臉面要來有何用?

衛徹不自覺的看向了自已的妹妹,衛雙的美目中正含着一抹濃的化不開的哀愁,衛玠是天下有名的美男子,身為衛玠的直系子孫,自然容貌秀美,然而,士人間聯姻,並不完全看美色,多的是身份地位與彼此間相結合帶來的利益方面的考量,與衛氏結親,人家能得到什麼?

妹妹今年二十四了,仍是待字閨中

當然了,上門提親的不是沒有,但並不是許衛雙以正妻,而是作為妾氏,擺明是衝著衛雙的美色而來,還隱含有瞧不起衛氏的意味,衛嶼如何能肯?至於嫁給庶人,別說衛嶼沒考慮過,禮法也不允許,河東衛氏再是破敗,好歹是個士族,與庶族豪強地主聯姻,相當於自動放棄了士人身份

就這樣,一天天的拖,妹妹的婚事也越來越麻煩,二十四歲的女人誰會要?

自已也同樣如此,士族不願與衛氏聯姻,庶族豪強地主的女兒固然願意嫁入衛氏,但士族王源的前例歷歷在目,誰還敢冒天大奇險娶庶女為妻?因此以二十六歲的年齡只納了妾沒有娶妻,雖然育有一子,這個子嗣只是庶子而不能作為嫡子

衛雙似乎留意到了兄長的目光,暗暗嘆了口氣之後,轉頭道:“父親,即然您不願回鄉,那依小女之見,不如把土地全都賣了,用這筆錢作為本錢,家裡做些小買賣,您看如何?”

“胡鬧”衛嶼面色一變,喝斥道:“虧你敢想為父清楚,咱們家是窮,但窮不是操持商賈賤業的借口,你想讓為父抬不起頭來?又或是讓先祖蒙羞?此話休得再提”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day66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day66閱讀

PS:謝謝雲歧青谷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