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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的石室,懸掛在牆上的火把被從隱匿的氣窗飄進來的冷風吹得飄搖鼓盪,拚命搖擺半刻也不停歇的火光映在粗糙的石牆上,投射下異常詭譎的黑影。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一股渾濁新鮮微熱濃稠的血腥味充斥在近乎密閉的石室里,令人幾欲作嘔。鮮艷赤紅的血液順着石室正中央一張窄長的石床滴答滴答地流淌到地上,似被打碎的瓷瓶中的養花水一樣,雖緩慢卻洶湧,鋪天蓋地地流淌出來,並迅速在地面上匯成一條暗紅的小河。

石床上,一雙白皙得恍若雪一般透明耀目的手深深地插進被敞開的皮肉里,正在緩緩地切割着。那安靜地躺在床上正在被切割着的是一名年輕的男性,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地躺在石床上,從那微蹙的眉尖和緩緩翕動的鼻翼可以看出此時的他竟然是活着的。

一雙手正在他的五臟六腑間忙碌,然而昏迷中的他卻只能顫抖着眉尖,偶爾沒有自覺地自喉嚨深處發出一兩聲低弱的呻吟。那雙絲毫不顧慮他的痛苦仍舊一味地在用鉗子扎住洶湧噴血的血管並繼續肆意切割的手,順着那雙滿是血污的手逐漸向上望去,漆黑的窄袖,漆黑的衣袍,漆黑的交領上方,竟然是一張如雪霧精靈一般美得離奇美得驚心美得純澈無垢美得動人心魄的絕世姿容!

約莫二十齣頭的美麗男子,蒼白如雪一般冰冷剔透的肌膚,一張稜角分明恍若刀刻的迷人臉龐,纖長卷翹的睫毛蒼白若雪,潤澤細嫩的嘴唇無半點血色,三千青絲似雪白的瀑布一般流瀉下來,在火光的映襯下如有光芒隱隱流動,整個人若一川冰雪在黑暗間陰冷地屹立着,不帶有一絲溫度,純澈的姿容與暗黑的氣質兩者在相互矛盾又完全相融合地激烈碰撞着,碰撞出他與生俱來的特有的邪魔魅力。

此刻,灼熱的血污浸透了他那雙白皙冰冷猶若雪雕的手,淺淡的琉璃色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在胸腔內逐漸減慢跳動的鮮紅心臟,蒼白的嘴唇抿了抿,手裡的尖刀動作得更快。

一顆肉刺凸起,表皮紫紅,鮮血淋漓的肉瘤終於從身體里被剝離,蘭陵秋凝重着面色,將碩大的肉瘤從石床上躺着的人體內利落地取出來,然而就在這時,石床上昏迷着的男人忽然身體高高地一聳,閉着眼睛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來,緊接着再次重重地倒在石床上,脖子一歪,再也沒了聲息!

蘭陵秋眼看着仍在向兩邊敞開的胸腔中,一顆鮮紅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緊接着戛然而止,剛剛還溫熱的肉體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降低下去,直至很快便開始僵硬。

“嘁!”蘭陵秋重重地哧了一聲,似懊惱而窩火,他的雙手仍在虛握着銀光閃閃的尖刀,琉璃色的眼珠淡漠地望着那已經死去的人隨着血液的凝固,內臟在一點一點地出現變化。

就在這時,身後的石門緩緩地向兩旁拉開,發出刺耳的轟隆聲,蒼朮平肅着一張臉從外面走進來,剛邁過石門便聞到一股令人膽戰心驚的血腥味,下意識望向正中央的石床,只掃了一眼已經死去還沒有被縫合上的屍體及屍體旁碩大的肉瘤便急忙將視線轉移到還在駐足觀望的蘭陵秋身上,縱使是一臉有要事要回稟的表情,他卻沒有發聲。

半晌,一直等到蘭陵秋將手裡的刀具重重一扔,淡漠地轉身,走到一旁一座自牆內噴出溫熱水流的獸頭下,麻利地洗去血污,蒼朮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沉聲開口道:

“主子,審判邱洛的時辰快到了,長老們已經陸續駕臨,是時候該出門了。”

蘭陵秋也不回答,他將自己的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香蒸帕子擦拭乾凈,緊接着從一旁拿起一隻青花瓷盒旋開,自裡面挑出一點香花蜜漚子在手心裡漚了,又從一旁的牆壁上取下掛在上面的遍體通黑的蝙蝠式斗篷,用厚厚的面巾遮掩住傾城絕世的臉龐,只露出一雙色淡而乖戾卻彷彿能將人的靈魂吸入其中的雙眸,再戴上厚厚的黑色山羊皮手套,這才不緊不慢地轉身,自石室內緩步出去了。

蒼朮最後瞄了一眼卧在石床上被開膛破肚死狀凄慘的屍體,然而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石門復又關閉,發出一陣刺耳的隆隆聲……

濟世伯府。

阿依從廚房回來,端了一盅寇書嫻交代的人蔘枸杞雪蛤湯往秦泊南的書房走,才走到門口,正想打起帘子,帘子卻被從屋裡挑開,秦逸氣沖沖地自室內奔出來,滿臉怒容,卻沒想到會在屋外頭碰見她,明顯愣了一下,緊接着很沒好氣地別過頭去,擦過她大步走了。

阿依回過頭望着他彷彿還冒着火的背影,滿腹狐疑,挑起帘子進入書房,室內的地龍燃燒得正旺,一股溫暖的香氣迎面撲來,讓她的胸臆間有着一種說不出的舒坦。轉過十錦如意槅子,秦泊南正坐在青玉花梨木大案前,單手虛托着額角,正在低着頭閱讀平攤在案上的醫書。表面上是如此,然而阿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壓根沒有看進去,心情似乎有些煩躁。

想了想,她過去將一盅湯放在他面前,這舉動驚動了正在沉思的秦泊南,顯然嚇了一跳,順着她的手向上望去,待看清是那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澈小臉,微微笑了笑:

“這是什麼?”

“太太吩咐廚房給先生炖了人蔘枸杞雪蛤湯,先生趁熱喝吧。”阿依懷抱着托盤說。

秦泊南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也沒去動那碗湯。

阿依歪頭猶豫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

“逸少爺他,怎麼了嗎?”

秦泊南沉默了一會兒,正當阿依以為他不會告訴自己,暗自後悔身為丫頭竟敢去打探主子的事不該太多嘴時,只見秦泊南笑了笑,淡聲開口:

“是因為在雁來山的事,那一次你也在場,應該記得吧,刑部接到密報,說帝都里有青蓮教的餘黨正在潛伏,伺機作亂,皇上派護國候去剿滅青蓮教的餘孽,於是林公子和安樂侯自願為誘餌,因為那一次逸兒很意外地幫了不少忙又算是變相救了安樂侯和林公子,護國候覆命時便在皇上面前提了一提,皇上龍顏大悅,想起他以前的事,就把他調去騎兵營做參將了。”

“那不是很好嗎?”阿依心中一喜,看來不管怎樣阻攔,秦逸最終還是回到了他想回到的位置上。

“我已經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也答應了。”秦泊南淡淡地說。

阿依一愣,滿眼不解地望着他,她覺得秦泊南在秦逸這件事上顯得過於固執了,儘管他是在擔心秦逸的安危,秦逸雖然是秦泊南過繼的長子沒錯,但秦逸也是秦逸去世的父母在這個世上留存的唯一骨血,秦泊南擔心他會出意外不想讓他去參軍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秦逸他本人那樣堅持,他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心壓根就不在百仁堂上,在這樣的情況下秦泊南還是如此固執就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了。

“並非只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秦泊南望了望她的臉,撤回目光,眼盯着面前的書籍,淡淡說。

阿依一愣,越發迷惑地望着他。

“百仁堂已經一百年了,作為大齊國最大的醫館葯堂以及最大的藥材商,這一百年來積攢了太多的財富也積攢了太多的名望,誠然我們只是想治病醫人,本着一顆良善之心,讓更多的人受益,但無論是財富還是名聲,這些在朝廷眼中我們並不怎麼費力就能得到的東西,對朝廷來說卻是很需要的。經過三十年之前與越夏國的那場仗,大齊國到現在仍舊沒有緩和下來,銀錢短缺,民怨載道,這個時候我們若是太出挑並不是什麼好事。

假若我們安於現狀,即使再富有即使在百姓中再有名望,我們百仁堂也只是賣葯看病的。然而家中若是有人想走仕途那就不成了,金錢、名聲全有了,帶着這些現在卻還要擠進朝堂,一旦百仁堂當真這樣做了,在皇上眼裡,百仁堂就有了非常大的擾亂朝綱的嫌疑,這也是為什麼父親去世前分家時,老三會被從家裡分出去,那時的他和逸兒一樣,一味地想走仕途。百仁堂啊,其實手裡還捏有好幾張皇家一直想要的秘方。”

說到這裡,秦泊南幽幽地嘆了口氣。

阿依眉頭緊鎖,她雖然尚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玄妙,但秦泊南解釋得非常清楚,大概的意思她聽懂了,沉默了一會兒,詢問:

“既然如此,那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逸少爺難道不曉得嗎?”

“他怎麼會不曉得。”秦泊南一聲苦笑,“只是年輕氣盛,凡事都想拼一把,他堅持他只代表他自己並不代表濟世伯府,然而家譜上他可是我兒子啊。”他單手托腮,極傷腦筋地嘆了口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