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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大茶樓,去了後台時,原以為他們來得早,卻已經有兩個等着登台說相聲的藝人了,兩個人捧着茶壺正在一邊打趣着。

百樂門為了方便各藝人、學徒、管事們,在京城另置有房屋,大家都住在一片里,堂主、管事們有單獨的小院。其他人則都住在大雜院里,大雜院里住了很多人。有成親的藝人夫妻,多是分得兩間,一間是內室,一間是小花廳,廚房、茅廁都是共用的。年輕的小二們則是幾人同住。有了住處,又有共用的廚房等物,大家在一處倒也是熟了,相處甚是融洽。

京城西郊,桃花亭。

雲羅已等候多時,過了大半個時辰,方望見一列長龍似的隊伍,她未曾見過慕容禎的隊伍,但想來也是差不多的,二百人,有騎馬的侍衛、有裝着物什的馬車,還有坐在馬背上威風凜冽、氣度不凡的官員。

慕容禕知道官兵守在百樂門前的事,就覺得鬱悶,一打聽方知是慕容禎乾的事,只怕是想要脅雲羅,不許她隨自己去西北。

郁楓快馬奔近:“郡王爺,你看前邊涼亭里。”

他定睛一瞧,瞧那身影,不是雲羅和袁小蝶還有誰。

慕容禕頓覺眼前一亮,夾緊馬背,“得!得!”就近了涼亭。

雲羅面含淺笑,“你來了。”

他溫聲答道:“你等了很久。”

“也不算太久,大概大半個時辰。”她輕輕地說話,從袁小蝶手裡接過包袱,“我給你備了些糕點茶葉,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另外,還有這個……”

她的手裡,拿着一本《西北災後策略》。

慕容禕心頭一暖,她的心裡有他,“你不與我去西北了?”

那包袱不是她的行裝,而是給他備的吃食。

雲羅道:“百樂門的事,你是知道的。”她身體不好,就如袁小蝶所說經不得長途跋涉,要是在途中累了、病了,豈不是要拖累他。

慕容禕去西北,那是要辦大事的。

早前,只想隨着的心意,而今才知到底是沒有想得長遠。

慕容禕接過《災後策略》,翻看了幾頁,“你寫的?”

雲羅輕聲道:“查閱了《甘郡地域志》、《西北風土誌》,但願對你有所幫助。阿禕,此去西北山高路遠一路保重。”

她給他是一份用心,為他查閱書籍,為他寫就這本《西北災後策略》,這樣的女子,能賺錢,能著書,還能襄助於他。慕容禕將包袱遞與郁楓,從腰間摘下那枚螭紋玉佩:“這枚玉佩是你、我緣份所系。”

一枚玉佩,讓他失而復得。

慕容禕悠悠出口,這樣的緣,滾滾人海,又幾人能有,怎不讓他倍加珍惜,他的語調輕緩、抑揚頓挫,蓄着滿滿的不舍。“每次看到它,我就能想到你,想到幼時在寶相寺廟會上與你偶遇的事,想到長大後因它再度重逢……”

他進了涼亭,將玉佩小心地收入懷中,視若珍寶一般,不僅因這玉佩是先帝所賜,更是因為它曾由雲羅保管了十幾年。

慕容禕從懷裡掏出一隻小錦囊,他打開錦囊,裡面竟是一對漂亮的冰玉大雁,寬約三寸,長約五寸,是個橢圓,其間鏤空半圓上雕刻着一對栩栩如生的大雁,雄雁凝眸,含着深情注視着它身側的雌雁,雌雁似有嬌羞,亦自有溫柔。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用手輕輕一推,一對大雁從中分開,分成兩半,原來這製作巧妙處竟在這裡,可合二為一,亦可分一為二。兩隻大雁上各有系帶,下面綴着四五寸長的紅色絲絡,“這是我從榮寶齋訂製的冰雁玉佩,是我連夜親自繪製的圖形。大雁乃忠貞之鳥,至死不渝。雄的如我,此生不悔。雌的似你,冰清玉潔,痴情有義。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共結蓮理枝。”

雲羅沉陷在從未有過的溫暖里,離別之際,他送她的竟是一份訂情信物。

這對冰雁雕琢精良,這些都可以不說,但貴在是他親手繪製的圖形。

“阿禕,你這樣讓我如何擔得,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好。”

雲羅想要婉拒。

他微微一笑,如雪後的陽光,明媚得讓人炫目,又妍若盛開的紅梅,紅得那樣的純粹。他俯身,親自將雄雁佩在她的腰上,“雲兒,你在京城等着我,待我從西北回來,我便求皇上下旨為我們賜婚。你的所求,我懂。”

“阿禕……”雲羅輕呼出口,眸里含着淚霧,忘記了她原有心疾,忘記了所有的一切,眸子里看到的,只有這個溫潤的男子,他像熠熠的明珠,他像皎皎的月亮,這樣的柔和,讓她沐浴在他溫柔的目光,甘願沉淪,竟不曉拒絕,只有他動人的聲音,久久地、久久地回蕩。

慕容禕笑着重複:“在京城等着我,等我回來。”他將另一枚掛在自己的腰間。

隊列已經走近,他與她四目相對,她的低頭,他的凝視,彷彿化成了石雕,所有話語都是多餘的。

郁楓催促道:“郡王爺,我們該動身了。”

慕容禕應聲,握着她的手,寵溺而輕柔地,“我走了,你也要保重,若遇上什麼難事兒,可以去找閩王世子。”

她輕輕地點頭。

慕容禕出了涼亭,翻身上馬,追上遠去的隊伍。

她應該說些什麼,卻站在涼亭里,舉着高高的手臂向他招手,目送着他遠去的背影。

驀地握起垂掛在腰間的,但見冰雁的背後,竟刻着“但求一人心,白首一雙人”。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已經崩塌,雲羅飛快地往更高的山坡奔去,他知道她的心,他知道的,她扯着嗓子大喊:“慕容禕!我等你!我等你回來……我等你!”

笑着,幸福的眼淚奪眶而出,迷糊了雙眼,她看見他越來越小的背影消散在遠方,他一定是聽到了,因為她看到了他更輕鬆的步伐,還有他驀地回首時那揮臂間的動作。

雲羅低低地道:“我會等你回來!”

袁小蝶追着上山坡,一扭頭,卻看到了另一邊路上隱隱出現的隊伍,那是慕容禎出城的隊伍。

她在張望,同樣的隊列里的夏候逸正眯着眼睛看着這邊的山坡,雖然隔得遠卻還是一眼辯出來,“世子,你瞧西邊山坡上。”

慕容禎隨着他手指的方向,那坡上立着兩個人,極小,極小,仿若米粒一般,但那兩抹與綠樹、綠草不同的衣衫還是映出了兩抹倩秀的身影,是雲羅和袁小蝶。

她肯定不會是來送他的,如果是送他,就該在城東,而不是在城西。

城西,是慕容禕經過的路線。

他一次次期望在離別時再見她一次,而她相見的只是慕容禕。

慕容禎“駕”揚鞭一拍,如離弦的箭往前方急馳而去。

她不懂他,竟沒瞧出他對她動了心。

也許在她的眼裡,他是自作多情吧。

袁小蝶大叫道:“公子,你看那邊,又過來一隊人馬,好像是與豫王世子相熟的,人夠多的呀。”

雲羅望了一眼,那兩隊人馬在天邊並匯,往相反的方向移動着,“聽說豫王妃回京為二位公子操辦婚事。”

因五、六二位公子成親,豫王妃帶着他們的親娘、二公子、三公子亦從洛陽趕抵京城,浩浩蕩蕩好幾百人,再加上兩門親事所需的聘禮,組成了一條長龍似的隊伍。

謝妃與二、三公子的嫡妻夫人暫留在洛陽王府主持中饋及打點上下,豫王府由豫王爺主持大局。

雲羅道:“我們還是回府吧。慕容禎定是交代了四公子,否則四公子不會動用金吾衛的人穿着京城官衙的衣服守着百樂門。”

袁小蝶“呃”了一聲,“公子,不是京城官衙的官差嗎?怎的又成金吾衛了。”

雲羅白了一眼,虧她還是習武的呢,“昨晚你如何與我說的?”

袁小蝶想了一下,“屬下說,這些官兵衣服齊整,面無表情,就連個頭都長得差不多,往百樂門一站,怪是嚇人的。”

“面無表情,個頭兒長得差不多……能一站那麼久,卻沒有亂了章法,尋常官兵能這樣?”除了侍衛,沒人能做到。

五、六公子二位是副將軍,要帶一二十人能成,卻不能一下子弄出五十個人杵在百樂門外,有這個可能的只能是慕容祉。他現在是金吾衛的副指揮使,算是皇帝跟前的近衛,別說五十人,就是五百人也不在話下。

“既是金吾衛,為什麼不穿侍衛服,反穿了京城官衙的衙差服?”

“你忘了,他們說百樂門裡混入了賊人,得到消息說這賊人近來常出入百樂門。而抓賊這種事,可不是金吾衛的事,是官差的事。”

慕容祉既然做了,自然是想到了極合適的藉口,官府抓小賊,這是天經地儀的事,也不會在京城掀起風浪。

袁小蝶問:“公子,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自然是呆在綠蘿苑,沒什麼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正好可以靜下心來著書寫戲本,得了閑,還可以理理賬目。你呢,可以安心練功了。”

袁小蝶笑着,與雲羅一前一後回了馬車,二人趕在豫王妃回府前到了綠蘿苑。

偏廳里,雲羅對袁小蝶道:“關注神寧府的動靜,凌雨裳的案子大理寺一有風吹草動就來稟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