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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眾人都散了,韓母同韓麗娘依舊站在廊下。

花襲人歡喜地走到她二人身邊,脆生生地道:“娘,真沒想到咱今兒遇到個冤大頭呢。三千兩銀子,說給就給了!嘿!”她擠到韓母旁邊,從懷中將剩餘的五張銀掏出來給韓母看,一邊嘻嘻笑道:“娘,我辨認過的,都是真票子,拿到咱們縣城錢莊上就能兌出真金白銀!”

這銀票也不知道怎麼製成的,硬挺挺的,上面是淡紅色的牡丹圖案的底紋,用大大小小的正楷字寫着“五百兩銀”等黑體字,摸起來似乎還是能防潮防水。

很漂亮。

花襲人欣賞了一番,從中抽出一張塞給韓母,道:“娘,這張給您留着家用。”不待韓母說什麼,她又抽了一張塞給韓麗娘,嘻嘻地沖韓麗娘笑道:“麗娘,這個給你置嫁妝的喲!”

而後,她將剩餘的三張抓在手中,沖二人揚了揚,笑容燦爛地道:“最後剩這幾張,就是我將來的嫁妝錢啦!我得進屋找個地兒好好藏起來!”說罷她就笑着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把在兩扇門向韓母二人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之後,將門合了起來。

韓母和韓麗娘捏着手中的銀票,呆愣了好一時。

韓麗娘首先回了神,拿着手中輕飄飄的粉紅票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難以相信地道:“這就能換五百兩銀子?沒想到,原來花妹妹真有錢了,也挺大方的。”

韓母臉色一變,道:“麗娘,聽娘的話,這錢我們不能要她的。”說著伸手欲將韓麗娘手中的銀票拿過來。

韓麗娘輕巧地一躲,面上顯出幾分不高興來,道:“娘!您這又是為什麼!您就別再說那些話了吧,花妹妹得了大錢出手大方不在意給咱們一些,咱們家也需要這些銀子,為什麼就不要!再說,您若是總同花妹妹分的太清,就不怕花妹妹她心中也不開心,以為您總拿她當外人呢!”

也不知道她娘總在堅持什麼!

“再說,這是我的嫁妝銀子!”韓麗娘秀面微紅,卻明明白白地說道:“娘,我今年都十四了。是,我是有個秀才哥哥,但若不要這張票子,不要花妹妹的接濟,憑你們能給我備下多少嫁妝?沒有嫁妝,您打算給我找個什麼樣的人家?”

“娘,若您要同花妹妹分個清清楚楚的,半點也不用她的,那就得將咱家灶上的鍋碗瓢盆柴米油鹽、您我身上穿的衣裳鞋襪,還有哥哥那大半架子的書,他的那些筆墨紙硯,全部都不要她的!”韓麗娘今日不知為何心中格外難受的慌,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起來,面上猶自氣狠狠地說道:“娘您不肯要,那給我,我要!我麵皮厚,不怕誰來說我!”

花襲人她不過是將一顆小橘樹種在了盆里養,就能賣了三千兩銀!這銀子不就跟大風刮來的一樣!她能拿出一張銀票請全村人吃飯,孝敬自家乾娘一張,分給自己小姐妹一張,又怎麼了!憑什麼就不能要!

不要白不要!

韓麗娘惡狠狠地想。

想到這裡,她也不理韓母,一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合上了門。

韓母站在原地,兩行清淚禁不住流了下來。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銀票,用手指輕輕摩挲幾下,終於嘆息一聲,也黯然進了自己的房間。

總沒有再提什麼不要的話。

花襲人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出現在人前時候依舊是那個快快樂樂明朗大方的花小娘子,在自家院子里忙碌了一會兒,又哼着歌兒去看了苗圃地,一路上都同人熱情開心地打着招呼。

她並沒有自個兒買地。

苗圃的三畝地也沒有租哪戶人家的,而是租的柳姓宗族的族地。只是租子都折算成了銀錢給,只比佃戶多交一些。

此時,三畝苗圃中,菊花只佔了一個小角。北面用麥草覆蓋起來的一大片,埋的是水仙球。能夠開花出售的大球已經運回去存在了地窖中,這裡都是小球,養一年,方才好出售。

挨着這一塊的,是一分地的才尺余高的小樹苗,小樹苗上的葉子已經落的差不多,光禿禿的。這是梅花樹苗,只是種的有些擠了,都沒有發斜枝。不過,過陣子挑出些移盆養養,冬天的時候正好能開花出售。

剩下的,便分成了兩部分,一邊埋的是百合的種球,一邊種着是牡丹和芍藥的小苗,苗距稍微疏朗一些。

花襲人站在地中間,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

站在這山野之間,總是能夠讓她感到難言的愉悅。不像前世,在鋼筋混凝土的包圍下,在霧霾灰塵的侵染下,植物們也是艱難掙扎求生,釋放出來的氣息,總是讓她覺得沉重悲傷,快活不起來。

趙嬸子擔著木桶從田埂上走了過來。

見花襲人看到了自己,趙嬸子笑道:“我遠遠看到你到這裡來了,就過來同你說幾句話兒。”

她將木桶放在地頭,小心地避開花木苗,走到花襲人身邊,笑道:“上午那會兒你家人多,我擠不上,也不好意思說。”

“趙嬸子,您是我嬸兒,有話就同我直說,這樣才不顯見外呢。”花襲人笑眯眯地道。

趙嬸子便道:“那我就直說了……”

她沉思一番才開了口,道:“嬸子不說,你也知道,你今日是發了筆橫財……你為人大方,硬是拿出了五百兩銀子請了全村老少吃飯,嬸子只能說你做的很好。你大大方方的,村裡鄉里鄉親的心性都是好的,吃了你一頓好的之後,雖然心中難免泛酸眼紅,但總是為你高興的。”

“鄉鄰們人都是好的。就算是家裡殺頭豬,還都要請全村人吃飯呢。我也是學着鄉鄰們行事,哪裡值得趙嬸子誇獎我?”花襲人道。

趙嬸子笑容欣慰,點頭道:“你這麼想,很好。至於那個貴公子,瞧着冷冰冰地是怕人了些,但他們那樣的人,都是要面子的,三千兩聽着多,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麼,應是不會為了這個回頭來為難你……”

花襲人也點頭,笑容得意地道:“就是。他穿的那樣好,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既然他非要買我的橘樹,我不狠狠要他一筆錢,豈不是瞧不起他?”

“也就是你敢。”趙嬸子笑着搖搖頭,道:“就算嬸子得了你今日這樣的機會,面對那貴公子黑沉沉的冷臉,怕是話都不會說了。不過,我從前聽我家去了的那口子說過,京城有錢人的確有這樣的古怪的心理……”

趙嬸子的丈夫從前也在京城混過一時,做點兒小買賣,也攢過一點家私。只是後來得了病,那些錢也都散掉了。

花襲人便笑了起來,對趙嬸子道:“嬸兒,明兒歇一日,後天我這裡要挖出二百株菊花移盆,你有空兒幫我沒有?”

“有空的,有空的。”趙嬸子忙應下,道:“我最近都十分閑的很呢……嬸子心裡明白的很,你才是一直都幫着嬸子呢!”

趙嬸子感激花襲人給她賺小錢補貼家用的機會。

但她付出了勞動,所有從花襲人這裡接報酬的時候,也是心安理得的。而正因為這一份心安理得,所以趙嬸子心底才更念了花襲人的情分,總不知不覺地為花襲人考慮了。